正文

經(jīng)年為亭吏奉券入縣廷(4)

亭長小武 作者:史杰鵬


“唉,”小武嘆了口氣,“母親放心,我會看著辦的?!?

離縣令王德限定的察獄期限已經(jīng)很近了,小武仍是一籌莫展。這幾天他一直在街市私訪,卻沒有任何頭緒,也不知道搜尋的目標。那枚竹券看來果真是罪犯布下的迷陣,不可能從那找到什么突破了。然而,任何獄事都會留下蛛絲馬跡,再完美的獄事也不例外。至少,就從案犯剽劫的目的來說,不過是為了不勞而獲地享受,從時間上來說,賊盜正好挑選全縣黔首們?nèi)ソ纪獠痘鹊臋C會作案,不可能是外郡縣的流賊所為,最大的可能性是本縣無業(yè)男子。但是前此獄吏們捕獲了那么多無業(yè)男子,卻沒探出一點消息,最后還只得放了。下一步到底該怎么辦?

也許我可以開始搜索那些平日窮困,但近來花費奢侈的人。小武想,大多數(shù)賊盜一旦搶掠到錢財,都不可能一直藏錢于身而不花費。小武馬上招來書吏,叫道:“趕快寫出公告,并遣人送到個鄉(xiāng)、亭、里,要他們舉報近數(shù)旬來飲食奢靡過當?shù)牟环凶?,用簡冊記下他們的姓名、年齡、狀貌,以及他們近來出入郡縣的情況,上報縣廷決獄曹????!?

那個書吏懶洋洋地看了小武一眼,嗯了一聲,顯得好生冷漠。小武的心又被刺了一下,他看出了書吏潛在的輕蔑,可是他什么也不能說,時間很緊迫,即便他現(xiàn)在發(fā)作,告到縣令那里,也無濟于事。他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哄著他們干練地辦事。不過小武知道自己并不是很有親和力的人,即便他愿意暫時巴結(jié)他們,跟他們搞好關(guān)系,或者自掏腰包,請他們喝酒吃肉,那也做不到。自卑和憤懣使他始終只能在矛盾中轉(zhuǎn)圈,發(fā)出請求還怕人家不賞臉呢。他只能擠出一點笑容,討好地對那個書吏說:“如果這件獄事破獲,本縣今年的考課一定能為全郡之最,不但縣令可以高遷,我們也不會毫無利益。本朝的很多三公九卿可都是從小吏中超擢的呢,難保我們……”

“好了好了,沈假令史,還是留著這些好夢床上做吧?!睍魟偛乓恢钡椭^,這會終于從簡書里抬起頭來,站起身往外走,他的冷面上稍稍帶著譏嘲的神色。他把“假令史”的“假”字說得非常重,好像要故意提醒小武只是個代理長官?!半x王縣令的限期還有不到五天。君又可以回鄉(xiāng)里做亭長了,離開自己的亭部一個亭所管的地域,相當于今天片警所管的片。這么多天,可能會很想念的吧?由亭長超遷三公的,可到底多不多呢?--在下還有別的事要辦,公文的事,君暫且找別人吧?!?

小武心頭頓時大怒,他盯著書吏的背影,拳頭狠狠地擊在案上,由于激憤,身子抑制不住有點顫抖。天哪!他難過地想,可有什么其他的真正發(fā)現(xiàn)呢?難道我一輩子只能以亭長終老?難道我苦學(xué)的文律竟然如此不值一錢?他目光茫然地看著門外,清晨的陽光斜射進來,照在決獄曹公房前斑駁的磚地上,磚地上依稀可看見殘留的拷掠血跡,使得那金黃色的陽光非但沒帶來溫暖,反而襯出些陰森。他踱出去,看到自己的影子投射在院子的草地上,頭上柱后惠文冠上的兩個角的影子特別清晰,他覺得自己像一頭耕牛。牛是任勞任怨的動物,他心里說,要忍住一切憤怒,這些小人,等以后再來報復(fù)不遲,我必當將他們斬為兩段,他氣哼哼地想著,情不自禁右手握住左腰處的劍柄,做了一個拔劍斫擊的動作,突然他腦子里掠過了一絲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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