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馬靜靜地看著我:“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漢語講得很好,要不是這身裝束,我會以為他是漢人。
清澈的眼底把我塑封了一般不能動彈。
嘎馬走近我,把鼻尖貼在我的鼻尖上,用嘴唇輕輕地碰了一下我的嘴唇,然后又碰了一下,年輕有力的手臂一下子抱住了我,把我緊緊貼在他健壯的胸膛上,嘴唇再也不愿意離開。很久很久,才慢慢把我放開,放在原地,慢慢后退著走路,然后轉(zhuǎn)身跑遠了……
我站在原地好半天沒動,舌頭伸出來舔舔還濕潤的嘴唇,他喜歡我?這種由嘴唇傳遞到全身的感覺好久沒有過了,很干凈,很簡單。
今天的晚飯很早,嘎馬還沒有回來,曲珍媽媽給他留了一些飯菜就讓我們先吃了。飯桌上,曲珍媽媽端著碗自己不吃卻看著我吃飯,弄得我不好意思起來。
“嘎馬到年底就20歲了,你呢?”藏族媽媽滿眼的慈愛。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還要去很多地方,明天就走,真對不起?!北姸嗫嚯y壓身已經(jīng)30多歲的我面對一個19歲的男孩要嫁給我,還由他的母親鄭重提出,當時的我——暈了。
“你們不是已經(jīng)相互喜歡了嗎?按我們門巴人的習慣家里只能留一個兒子,其余的孩子無論男女都要嫁出去。他哥哥已經(jīng)留下了,嘎馬遲早要嫁人的?!?/p>
我不能繼續(xù)吃飯,胃口已經(jīng)漲滿,恍惚地從房子里走了出去,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我喜歡嘎馬嗎?不知道,就算喜歡也不能因此就嫁給他呀!
明天還是趕緊走吧,無論是嫁是娶我都無法接受。
回到自己的房間收拾東西。
曲珍媽媽明白了我的意思,她一臉的難過。
不一會兒,嘎馬走進來,媽媽使勁攥了一下我的手出去了。
我走到嘎馬跟前:“你還小呢,過幾年等你長大了,如果還想嫁給我,我再來接你好嗎?”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有些心虛,我根本沒有把握自己還能不能再來。
嘎馬退后幾步,一大滴眼淚從他清澈的眼睛里滾落出來??粗遥ǘǖ乜?,伸出手來,又緩緩放了回去,終于說話了:“我不喜歡你了,你走吧。”轉(zhuǎn)身跑了。
眼淚嘩啦啦像洪水一樣瞬間浸濕了我的整個臉頰,難道是因為看到了那么清澈的眼睛里流出來的淚滴?
掀開窗子,那輪太陽不再熱烈,紅紅的斜懸在天邊,暮色漸近,風也起了!
往事,漸行漸遠,在暮色的風中,我發(fā)現(xiàn)再也找不到它歸向何處,又停留何處了……
這個夜晚,我在黑暗中走了很久,當疲憊不堪的站定在星空之下時,一轉(zhuǎn)身卻看到嘎馬站在不遠處,我的腦子頓時一片空白。
“你真的要走嗎?”聲音傳過來的速度很慢,摻雜著悲傷的情緒。
我使勁點點頭。我不敢說話,怕眼淚跟著出來。
“我想跟你走,那天在汗密的大床上我們一起睡過,剛開始也以為你是男人,你睡著后我覺得你很像我媽媽?!备埋R一步步地靠近。
“你爸爸呢?”
“他也是背夫,在我很小的時候,有一天出山就再沒有回來,有人說他在老虎嘴掉下去了?!备埋R像是在說別人家的事。
“我媽媽很堅強,從不抱怨,也非常疼愛我們。自我懂事開始就想找一個像我媽媽那樣的女人,今天我找到了?!苯阱氤叩母埋R眼睛里有無限的期待與柔情。
“對不起嘎馬,我已經(jīng)有了心上人?!甭迳5纳碛霸谖业难矍皳u晃。
“他是誰?”嘎馬把頭低下,轉(zhuǎn)過身問。
“洛桑,一個康巴漢子?!蔽以诟埋R的身后喃喃地說,實在不忍心傷害這個純潔的大男孩。
“不!你是我的女人!”嘎馬在沉默了足足5分鐘之后一下把我摟進懷里大聲說。
我沒有掙脫,我知道我也掙脫不掉,那是一個把自懂事以來的愛從心底翻出來的力量!
我們就這樣站在星空下,嘎馬起伏的胸膛內(nèi)跳躍的心臟撞擊著我脆弱的神經(jīng),我能做的只是在這個溫暖的懷里睡去。
“我想跟你一起走,別拋下我獨自走,求你了!”嘎馬雙手托著我的臉頰,眼睛在淚水中泛著銀光,聲音很小。
我搖搖頭:“對不起?!蔽业哪樕显缫呀?jīng)是淚痕斑駁。
嘎馬那雙純潔的讓我窒息的雙眼中滴下碩大的淚珠,一顆顆不停地滾落在我的臉上,滴入我的心底,滋潤我干涸的靈魂。
就這樣躺在星空下,我?guī)椭埋R完成了他從男孩到男人的蛻變。我沒有選擇,我沒有能力給這個喜歡我的大男孩所需要的婚姻生活,我能做的只是讓他的心里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讓他還有能力在今后的日子里去找尋屬于他的愛。
我希望這晚的蛻變別讓他陷入愛的沼澤地。
那天是7月25日,我的生日。
沒有想過今年的生日該怎么過,一個人的生日,過得越隆重,也就越發(fā)地孤寂。如同煙花綻放后,滿是落地成灰的蒼涼。
意外地遇到嘎馬,遇到這樣一種緣分,也算是給我這個寂寞的生日添上了一點色彩。
除了意外,其實還有感動。無論如何,也為我這個注定是孤獨的生日,增添了一種情緒。
真不知道自己走時的樣子有多么狼狽,也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告別的嘎馬媽媽。
只想趕快離開這里。
是不是該和嘎馬說聲抱歉?還是該道個別?或是還想重溫被擁吻的感覺?還是在找留下來的理由?說不清。不過我找遍了整個村子也沒有找到嘎馬。
真的有些失望,在離開村子的時候,我不停的回頭張望,總是感覺嘎馬一定在什么地方默默的注視著我。我真想大聲的朝四周大喊——嘎馬,可我知道我不會。
我知道我不可能留下來,我的靈魂已經(jīng)屬于飄泊。后來的若干年里,我的心始終記掛著這個給了我熱吻、讓我流淚的十九歲男孩----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