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胡同里有個漂亮的姐姐在院子里找到了我。
她對我說:“如月,你知道這漂亮的花為什么長得像喇叭嗎?”
姐姐把這句話頑強(qiáng)地說了一遍又一遍,我才聽明白她在對我說話,并且在說什么。
我搖搖頭。
我不知道我正在吃的這個花的名字,我甚至不知道任何一種我吃過和不曾吃的花的名字。
“她叫喇叭花。她是通往天堂的電話。你的爺爺現(xiàn)在正在天堂里,如果你想他了,就對著喇叭花跟爺爺說話吧,你的爺爺就會聽到你的聲音。”
“爺爺會和我說話嗎?”我用眼睛問她。
姐姐明白我的意思,回答說:“你的爺爺聽得到,也會和你說話的。但是天堂的聲音不是像我和你說話這樣子傳來的。有時候會直接傳到你的腦子里,有時候會通過你身邊的人傳給你,你要認(rèn)真地聽,就會聽到你爺爺?shù)穆曇??!?/p>
我望著姐姐好看的眼睛,相信姐姐的話。
于是,我開始和喇叭花說話了。
幾個月不開口了,聲音啞啞的,但是我相信喇叭花能把我的聲音傳達(dá)到天堂去,而我的爺爺也能聽得見。因?yàn)楹蜖敔斣谝黄鸬臅r候,我常常不出聲,只是動動口型,爺爺就能猜出我在說什么。
喇叭花——通往天堂的電話打通了。
天堂有了回音。
爺爺在我的夢中出現(xiàn)了,他告訴我他會常常和我在一起,而且會保護(hù)我的奶奶、爸爸、媽媽和弟弟都和我在一起。爺爺還時常在我的腦海里用他的鄉(xiāng)音給我講著我喜歡的故事。
而我發(fā)現(xiàn),爺爺居然“教會”了奶奶講故事,一樣的鄉(xiāng)音,一樣的智慧;爺爺還“讓”很多的鄰居們把洗好了的鮮艷欲滴的花朵送到我家來;爺爺還“指導(dǎo)”了胡同里的男孩子們在槐花開的時候,爬上老槐樹,為我摘下一串串的槐花,然后由奶奶做成槐花糕,而爺爺又“讓”我捧著槐花糕一家家地送給鄰居們,答謝他們的慷慨和友愛……
夜里,我不再夢游和痛哭;白天也不再癡呆。我從對著喇叭花與爺爺通話開始,也慢慢開始了與其他人的溝通。我開始能夠集中精神傾聽別人的聲音了,我從別人的聲音里聽到了爺爺用過的詞匯,爺爺提到過的事情;還聽到更多的語言,能讓我理解了爺爺以前所說的許多話的含義……
天堂的電話不但讓我找到了天堂里的爺爺,也讓我找到了人間如許的愛。
從我拿起天堂電話的那一天起,我就再沒有吃過一朵喇叭花。
……
兒時已是往事了,那個告訴我喇叭花是天堂電話的漂亮姐姐也在一次車禍中離世了。
而我,已經(jīng)從自閉中走了出來。不管是什么季節(jié),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不管身邊有沒有綠色,在我的心中都一直種植著一蓬繁茂的喇叭花,長開不衰。
直到現(xiàn)在,每當(dāng)我失去了親人朋友的時候,每當(dāng)我的內(nèi)心感到哀傷的時候,我都會閉上眼睛,對著我的喇叭花訴說著心事。然后,靜靜地等待著,等待那纏纏綿綿的藤蔓傳回天堂里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