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梅花開

第二天是8月14日，我們早上起得很晚，墻外人群、牲畜的吵鬧聲驚醒了我們，拉開窗簾一看，人們成群結(jié)隊從我家門口走過。這幅景象讓我們驚異嗎？一點也不，因為我們一門心思想的都是今天去買東西時，怎樣才能最大限度地用好每一元錢？這可不是什么淺薄的事，作為月份牌女郎，我們從頭到腳處處新潮。梅和我已搜腸刮肚，把路老頭挑剩的那些西式衣服重新組合、搭配，但是我們必須得緊跟流行趨勢。我們關(guān)心的可不是即將到來的秋季時尚，要知道畫家們已經(jīng)在畫明年春天的月份牌了。新的一年，西方的設(shè)計師們會變化出怎樣的設(shè)計？在袖口加一個紐扣，縮短貼邊，降低領(lǐng)線，還是收緊腰部？我們決定去南京路逛逛，看看櫥窗，揣摩時下的流行風格。然后，我們就去高聳入云的永安百貨商店雜貨部，買一些緞帶、蕾絲和其他小飾品，把我們的衣服裝扮得光鮮些。

梅穿了件印著白梅花圖案的淡藍綠色連衣裙，我挑了條肥肥的白色麻布褲子，配一件短袖海軍藍短上衣。然后，一早上我們都在衣柜里剩下的衣服中挑來揀去。梅總是這樣花幾個小時梳妝打扮，無非為了挑一條系在脖子上好看的絲巾，或是找一個跟鞋子搭配的包，然后，她會告訴我需要買什么，我再把她說的記下來。

我們戴上帽子，拿上太陽傘出發(fā)時，已是暮色時分。上海的八月總是濕熱難當，灰白的天空烏云壓頂，熱浪逼人。今天熱歸熱，卻很晴朗，要不是滿街人潮洶涌，本該是個舒服的日子。人們拎著籃子，抱著雞、衣服、食物以及祖宗牌位。男人們攙扶著自己裹著小腳的祖母和母親。男孩子們像苦力一樣，肩上挑著扁擔，前后的籮筐里裝著他們的小弟弟和小妹妹。手推車上坐著老弱病殘。那些出得起錢的人找苦力替他們搬運盒子和箱子，但大多數(shù)都是窮人和鄉(xiāng)下人。梅和我上了一輛黃包車，慶幸自己不必和他們混在一起。

“他們是什么人？”梅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