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開始講了。”她說，“我愛過他，你得先了解這點，而且還得知道愛上他不是很困難的事。他很高大，長得很帥，臉上常掛著微笑，很隨和，不會讓人有壓迫感。而且那時候我們還是學(xué)生，都還年輕。洛杉磯是個很特別的地方，在那里好像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fā)生，而且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從桌上的盒子里抽起一根吸管，拆開外面的包裝紙。

“你也得先知道我的家庭背景，”她說，“事實上，我的情況完全相反。我完全不擔(dān)心對方的白人家庭會不會接受我這個墨西哥人，我真正擔(dān)心的是我的家人能不能接受這白人小孩，至少我覺得是這樣。我們家在那帕是大地主，打從開天辟地起我們家的人就在那里落地生根了，而據(jù)我所知，沒人比我們家更有錢，我們的文化教養(yǎng)也是最好的。我們家里的人會接觸藝術(shù)、歷史、首樂，我們會捐東西給博物館、雇用白人，所以當(dāng)初我擔(dān)心的是我家的人對我嫁給白人會有什么反應(yīng)?！?

李奇喝了口咖啡?？Х扰莸锰茫呀?jīng)有點苦了，不過勉強還可以接受。

“那他們怎么說？”他問。

“他們快抓狂了。我覺得他們很蠢，可是現(xiàn)在我才知道他們是對的?！?

“所以，發(fā)生了什么事？”

她透過吸管吸著她的咖啡，再從桌上的盒子里抽了張紙巾擦擦嘴。紙巾上沾了些口紅。

“我懷孕了，”她說，“這當(dāng)然讓情況惡化了一萬倍，因為我父母是很傳統(tǒng)、很虔誠的人，于是他們算是跟我劃清界限，跟我斷絕關(guān)系。聽起來有點像維多利亞時代才會發(fā)生的事，從堆著雪的階梯上被趕出家門，只丟了包破爛衣服給你。當(dāng)然，差別在于沒有下雪，而那個裝著衣服的包包實際上是個LV手提箱?！?

“那你怎么辦？”

“我們結(jié)婚了，但除了幾個同學(xué)外沒有半個人來。我們在洛杉磯住了幾個月，然后畢業(yè)了，我們在那里住到小孩出生前一個月為止。其實一切剛開始還蠻有趣的，因為我們很年輕，而且也彼此相愛。”

李奇倒了第二杯咖啡。

“可是？”他問。

“可是史路普找不到工作。我開始發(fā)現(xiàn)他根本沒有認真在找，找工作根本不在他的計劃之中，他認為大學(xué)玩了四年，接下來就該回老家繼承老爹的事業(yè)。他爸那時候已經(jīng)準(zhǔn)備退休了，可是我不喜歡這樣的規(guī)劃，我覺得一切應(yīng)該要從頭開始，只靠自己。我們兩個都是新時代的人，而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放棄了那些東西，所以他也該同樣，于是我們開始吵架。后來因為肚子很大，我不能工作，而且我也沒有自己的私房錢，到最后根本付不出房租，所以他贏了。我們回到德州，搬進他們家老舊的大房子里，跟一堆親戚還有他的兄弟、表哥、表弟住在一起，我現(xiàn)在還住在那里?！?

瀕死的沉悶再次回到她的聲音中，那天她的人生徹底改變了。

“然后？”他問。

她直視著他?！八麄冇脤Υ愵惖姆绞綄ξ遥歉杏X就像地面突然裂開，我直接掉到地獄里一樣。這震撼太強了，我完全反應(yīng)不過來。從第二天起，我突然清醒了，原來我這輩子都像個公主，之后成了洛杉磯的千萬酷哥辣妹之一，最后淪落成一文不值的墨西哥垃圾。他們從來沒說出口，可是再清楚不過了，他們恨我，因為就是我這該死的淫婦勾引了他們的乖寶寶。他們對我既疏遠又冷淡，我猜他們大概希望哪天史路普能清醒過來，把我甩掉。你知道嗎？在德州真會有這種事，很多年紀(jì)大了的乖寶寶，年輕時不懂事，想吃點重口味的，這似乎是個必經(jīng)歷程，等過了之后就會恢復(fù)清醒、改過自新。我知道他們心里想的就是這個，而且非常期望事情就這樣演變下去，但這對我來說真是晴天霹靂，我從來沒想過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徹頭徹尾沒想過，以前根本沒有這種可能，我根本沒有必要面對這種情境。就在一瞬間，整個世界翻天覆地，像是掉到冰水里一樣，沒辦法呼吸、沒辦法思考，甚至沒辦法采取行動。”

“可是很顯然他沒甩了你?！?

她低頭看著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