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皇帝傻得可愛,傻得有名,傻得常常被人記起。此人就是晉惠帝司馬衷是也。公元290年,司馬炎病死,司馬衷接班當(dāng)皇帝。在此之前,就有人注意到這位接班人頭腦不清,就好心地對司馬炎說:“陛下,微臣以為太子性情太隨和了,將來恐怕不能控制朝臣?!睕]有哪位父親愿意聽別人說自己的兒子是傻子,更不要說是皇帝了,因此勸諫者委婉地指出司馬衷“性情隨和”。
老皇帝司馬炎精明過人,一下子就聽出其中深意,不過他也想:“從我的爺爺司馬懿,到我的父親司馬昭,再到我,哪個不是比別人多幾個心眼,就憑這一點,后代也不可能是傻子??!”可是他又一想,“這個兒子從小到大的表現(xiàn)確實有些與眾不同,要說傻,除了不愛讀書,別的方面還可以;要說不傻,言談舉止又有些奇怪。對了,不是有“大智若愚”、“大器晚成”這樣的說法嗎?說不定我的兒子就屬于這種類型!”想到這里,他頓感眼前放光,當(dāng)即擬好幾道題目,派人送到太子那里,以此來考考自己的兒子。
司馬衷接到試題,眼睛瞪得更大了,他平日不讀書、不看經(jīng),大字不識幾個,試卷的內(nèi)容都看不懂,如何作答?難道就這樣斷送掉自己的大好前程?司馬衷不可能想這么多,但他的太太賈南風(fēng)卻是這么想的。賈南風(fēng)聰明又果斷,立刻明白皇帝的意思,悄悄地找了幾位有學(xué)識的人,回答好了試題,并逼著丈夫一字一句抄寫完整。試卷交上去后,司馬炎樂得眉開眼笑:“誰說我的兒子是傻子?你們瞧瞧,他很有才華?!?/p>
司馬衷就這樣糊里糊涂地被老爹和老婆逼上了皇位。但司馬衷卻依然我行我素,癡迷于自己喜歡的事情。自己已經(jīng)待在宮中三十一年,每天看到人來人往,也不知道他們都在做什么,好像每個人都心事重重的樣子。特別是上了大殿,本來大家聚在一起,可以開心地玩樂,可是那些大臣一個個穿戴整齊,神情威嚴(yán),不言不笑,垂頭頓首,真讓人不舒服。司馬衷雖然傻,卻傻得有情趣,他不愿將大好時光浪費在這些庸俗的公務(wù)上,因此常常趴到宮墻上聽外面的動靜。
宮墻外有一個池塘,夏天來臨,每天從早到晚青蛙們都在快樂地叫嚷,“呱呱”之聲此起彼落,甚是動聽。司馬衷最喜歡這些叫聲,每到雨后天晴,他都會趴在宮墻上許久許久,不肯輕易離去。
有一天,司馬衷聽得興起,忽然轉(zhuǎn)頭看著身邊的太監(jiān)和侍從們,口齒清楚地問了一句:“青蛙的叫聲,是為公還是為私???”
這一問,輪到侍從們傻眼了,他們做夢都想不出青蛙的叫聲還有公私之分,這個皇帝大人怎么如此搞怪,提出這樣奇怪的問題呢?可是皇帝一言九鼎,他的問題怎能不回答。其中一人急中生智,站出來怯生生地回答:“稟告皇上,公家的青蛙叫是為公,私家的青蛙叫是為私?!惫?,這可比腦筋急轉(zhuǎn)彎有趣多了。
“哦,原來如此?!彼抉R衷點點頭,一副恍然狀。侍從們這下更暈了,緊皺的眉頭“唰”地舒展開,差點就笑出聲來。普天之下,哪是公家的青蛙哪是私家的青蛙?它們又是如何為公為私叫喚的?仔細想來,幽默到黑色極點。
如果讀者以為這件事足以說明司馬衷的腦子有問題,還為時過早。又有一天,司馬衷端坐朝堂之上,忽然從外面跌跌撞撞跑進來幾位大臣,他們舉止失措,神色慌張,本來天子就不怎么喜歡這些大臣,不過今天見他們與往常有異,倒覺得好玩,于是探著身子等他們說話。
為首的大臣帶著哭腔開了口:“萬歲,連年災(zāi)荒,老百姓連飯都沒得吃了,請盡早想辦法救濟災(zāi)民。”
司馬衷一聽這話,好不開心,在他當(dāng)皇帝這段時間,也許這是聽得最明白的一句話了。平日大臣們之乎者也,咬文嚼字,好像故意跟自己過不去一樣,根本沒有這位皇帝大人插話的機會。今天聽到這句簡單明了的話,司馬衷自然是開心極了。更讓他興奮的是,問題如此簡單,大臣們竟然慌張成這個樣子,看來關(guān)鍵時刻還得我親自出馬??!
實際上,司馬衷沒來得及想這些復(fù)雜的事情,不過眨眼的工夫,他就說出一句流傳史冊的名言:“為何不吃肉糜?”意思是老百姓沒有飯吃了,他們?yōu)槭裁床缓热鉁??嗚呼,皇帝大人一言既出,滿堂驚愕,有些人的眼珠子差點砸到腳趾頭上。然而,我們的皇帝大人十分認真,一臉真誠,正等著大臣們夸獎自己。說來也是,司馬衷平時吃糧食也吃肉,既然糧食沒了,吃肉不就解決問題了。我已經(jīng)為老百姓解決難題,大臣們夸我?guī)拙溥€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p>
司馬衷不明白為什么大臣們?nèi)绱梭@愕,看著自己就像看外星人。當(dāng)然他不知道外星人是什么,不過以他的智慧,到死也沒有弄清楚自己的提議有何錯誤。
皇帝大人沒弄清楚,皇后大人卻了如指掌,賈南風(fēng)女士對丈夫的智商一清二楚,對她來說,皇帝丈夫就是自己的傀儡。可是不遂她愿的是,她沒有生育孩子,太子是司馬衷小老婆生的,如果想大權(quán)獨攬,必須先除掉太子。
于是,賈南風(fēng)女士下毒害死了太子。她本以為高枕無憂了,哪想到,經(jīng)過她一番折騰,皇帝是個白癡的事情天下盡知。尤其是各路藩王,都是司馬宗親,眼看著傻子當(dāng)天子,被婦人玩弄于股掌,欲望之心怦然大動。于是乎,八王之亂上演,大家紛紛搶著當(dāng)皇帝。
司馬衷被這些王爺搶來奪去,廢了又立,立了又廢,好一番折騰。這時候就看出傻子的好處來,盡管天下大亂,江山不保,可是對司馬衷來說,每天有吃有喝,不用操心,豈不是比做皇帝還自在。
為此,司馬衷一直活得很快活,可是那八位王爺呢?打打殺殺,死了七位,只留下一個東海王司馬越。司馬越操控政權(quán),見司馬衷實在是爛泥扶不上墻,不由得大怒:“這樣子活下去,還不把我也熬死了!”他皺皺眉頭,派人為司馬衷送去幾張大餅。
大餅進肚,司馬衷頓時痛得哭叫連天,哀號不止。這可能是他四十八年來經(jīng)歷的最痛苦時刻,好在時間不長,他就永遠地閉上眼睛,不用再做那個令他討厭的白癡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