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扶風陪江快雪走在市中，困惑地道：“快雪，你不是要買衣衫么？怎么看都不看一眼?！?/p>

江快雪疲乏地道：“哦，我只是想到人多熱鬧的地方走一走。我不愿意整天呆在空宅子里?！?/p>

趙扶風嘆了口氣，“還在做噩夢嗎？你知道自己瘦了多少？有些事情，要慢慢忘記?！?/p>

江快雪停下腳步，盯著他的眼睛，“忘記？除非我死?！?/p>

趙扶風溫言勸慰：“龍殺已經(jīng)全滅，以連家的影響都不能追索出他們動手的緣由，你又何苦這樣為難自己？”

江快雪一字字道：“我有生之年，無一日忘記這仇恨?！?/p>

“你這樣子，叫我怎么放心離開？”

江快雪怔住，眼波似結了冰的湖水，慢慢道：“要你這樣天天陪著我，其實是我小孩子脾氣，跟你撒嬌呢。你放心走好了，我懂得照顧自己?！?/p>

趙扶風苦笑，“你都不問一問我為什么走嗎？”

江快雪冷笑，“你既然說要走，我問與不問，又有什么要緊？”她個性驕傲，不管如何不舍，不會黏人，更不會求人。

趙扶風突然握住她的手，不容她掙脫，“你放心，我找到底也迦就回來?！?/p>

“你知道底也迦？”江快雪愕然，“那只是古書里虛無縹緲的記載，即便真的找到，也未必能解寒鴉之毒。況且拂林國遠在天邊，我……只怕等不到你?！?/p>

“你一定要等我回來?！壁w扶風的聲音熱切起來，“因為寒鴉，快雪活得有多么壓抑和難過，我全都了解。總有一天，我要你能夠痛快淋漓地笑，肆無忌憚地哭?！?/p>

夏天的陽光裹著肌膚，讓江快雪生出灼熱的痛楚。她早知道，以自己的累贅之身愛上這喜歡行走的少年，注定會孤單。她只是不知道，這一天來得這樣快。

她的微笑太悲傷，令他不敢正視。

她握緊他的手，想：如果你一定要走，我要給你一個最難忘的離別。

重陽木的暗影里，趙扶風凝視著江快雪，胸臆間的柔情充滿這高天廣地。從邂逅到離別，還不到半載，而相戀已經(jīng)如此之深。

她的體香淡而悠遠，夏日草花的香氣也不能淹沒。他為之迷醉，卻必須壓制住起伏的情潮。其實一開始就知道，她是只能放在心里愛的姑娘，寒鴉之毒不解，兩人間就不能有真正的親密，但是他不后悔。

他喃喃道：“快雪，我不知道要怎樣愛你才夠。我曾經(jīng)遇到過一個天竺國的婆羅門，他告訴我，世界在一劫之后就會毀滅，然后又重新開始。希望我們每個劫都能夠在一起?！?/p>

江快雪枕著他的肩膀，微笑道：“一劫就有四十三億兩千萬年呢。我不要那么長，像現(xiàn)在這樣，已經(jīng)太歡喜?！彼^看著趙扶風，陽光透過枝葉灑下來，將她深愛的少年籠罩在淺金色的光暈里。

她對自己說：“真想放縱自己與你親近一次，做你真正的情人，大家一起死了算了，卻又是這樣舍不得你，舍不得這夏花一樣芬芳的生?！?/p>

少年和少女并肩躺在樹下，陽光明艷，暖風滑過他們的面頰，云彩的影子在這綠色山坡上悠然掠過，光影變幻，美麗不可言說。

“扶風，你老的時候還會記得這一刻么？你偶爾會想起我來吧？”

“哎，我不一定記得起來，你要時時提醒我?！?/p>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你這樣安慰我是不對的。我們都知道，我沒有把握陪你那么久?！?/p>

趙扶風眼睛潮濕，有一顆沒有忍住的淚滴到她額頭上。他握住她的肩，秀骨弱肌，單薄得很。即使感覺得到她細弱的呼吸，在觸到她冰冷的身體時，他仍然會戰(zhàn)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