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次又一次警告亞歷山大,甚至還求他同意讓我們的精神病醫(yī)師評估一下伯恩,可是都被他拒絕了。亞歷山大是個頑固的人,希望他能安息;他竟然一直相信伯恩?!?/p>
局長的臉上都是汗水,眼睛瞪得老大,看著房間里的人?!八麄冞@么相信他,結(jié)果呢?兩個人都像狗一樣地被射殺了。事實擺在眼前,伯恩根本無法控制,就像條致命的毒蛇。”局長的手重重捶在會議桌上,“我不會讓犯下這起冷血兇案的人逍遙法外。我要發(fā)動國際級的制裁,對伯恩下格殺令。”
伯恩顫抖著,因為車內(nèi)似乎愈來愈冷。他抬起頭,用手電筒照著出風口。他走回中央走道,爬上右手邊的箱子,一直爬到頂端,然后拿出彈簧刀,用刀背轉(zhuǎn)開出風口護柵的螺絲。他希望里面的空間夠大,能讓他穿越。
他把肩膀往內(nèi)縮,擠進出風口,開始蠕動往內(nèi)爬,開頭幾英寸還很順利,不過后來突然停住,他試著移動身體,可是動彈不得。他被卡住了。接著,他呼出肺里所有的空氣,讓上半身松弛下來,手腳并用推著身體向前。有個箱子滑開往下掉,不過他也前進了一英寸。他的腳向下移,在下方的箱子上踩穩(wěn)后,再用力往前推,讓身體慢慢前進。就這樣緩慢地仔細重復幾遍后,他的頭跟肩膀終于出來了。他看見桃紅色天空中掛著好幾朵松軟的云,不斷變換著形狀。最后,他抓住車頂邊緣,總算把身體拉了出來。
在下一個紅燈時,他從車頂跳下,像特技演員般在地上翻滾了一圈,減低沖擊力道,然后站了起來,走到人行道上,拍拍身上的灰塵。街上空無一人。他對毫不知情的蓋致了個意,看著卡車消失在排氣管排出的藍色薄霧中。
他現(xiàn)在在華盛頓特區(qū)郊外,東北部的貧民區(qū)。天空愈來愈明亮,隨著太陽漸漸升起,夜晚的長影也慢慢縮短。遠處傳來車潮的嗡嗡聲,還有一陣警笛聲呼嘯而過。他深呼吸了幾次。在都市的惡臭中待過后,他覺得這里的空氣十分新鮮,而且經(jīng)過一整夜的折騰,現(xiàn)在終于有了自由的感覺。
他走著走著,看見一間二手車商場,四周插著褪色的紅白藍旗子。商場現(xiàn)在還沒開始營業(yè),里面空無一人,于是他進去隨便選了輛車,把車牌拆下,跟旁邊的車子交換。接著撬開車門,拉出幾條電線,讓點火裝置短路而發(fā)動車子。過了一會兒,他已開出停車場,上了大街。
他停在路邊一間小餐館,餐館正面墻上鍍了一層鉻,看起來應該是五年代留下的。屋頂有個巨大的咖啡杯,上頭的霓虹燈不知多久以前就不閃了。他一走進去,馬上感受到里頭充滿了蒸汽??Х仍鸁嵊偷臍馕渡钌钣≡诓宛^里的所有物品上。他的左邊有個長形塑膠板柜臺跟一排凳子;他的右側(cè)有一列窗戶,緊鄰著幾個雅座,每個座位上都設(shè)了部自動點唱機,里面放了所有歌曲的卡片,只要一枚二十五分硬幣就可以點播。
伯恩關(guān)上門,門鈴發(fā)出一陣聲響,他的白皮膚在這里格外顯眼,因為餐館里坐的都是黑人。他們轉(zhuǎn)過頭來看他,沒人回應他的微笑。有些人根本不理他,但另一些人看他的樣子,仿佛他會帶來厄運似的。
他感受到那些敵意的眼神,于是趕快找了個雅座坐進去。一個留著橙色鬈發(fā)、長得像爾莎·姬特Eartha Kitt(1927—),美國知名女歌手兼演員。的女服務(wù)生,過來扔了本臟兮兮的菜單到桌面上,然后幫他倒了杯熱咖啡。她的眼睛很明亮,不過妝化得很濃;她看著他好一會兒,表情帶著關(guān)心、好奇,好像還有一點——可能是同情吧。“別在意那些眼神啊,寶貝,”她說,“他們會怕你?!?/p>
他吃了頓難吃的早餐: 蛋、培根、薯條、苦澀的咖啡,不過他需要補充蛋白質(zhì)跟咖啡因,讓自己從精疲力竭中暫時恢復過來。
女服務(wù)生幫他的咖啡續(xù)杯,他一邊啜飲,一邊等林肯·范恩西裝店開始營業(yè)。但他可不是在發(fā)呆。他拿出從康克林家中視聽室?guī)淼墓P記本,再看了看第一頁上的印記。NX20。聽起來很像某種實驗中的東西,讓人有股不祥的預感,不過事實上什么都有可能,說不定是新型電腦的名稱。
他抬起頭,看著周遭居民進進出出,彼此討論的話題,不外乎社會救濟支票,哪里買得到毒品,警察毆打民眾,誰的家人突然死掉,還有某個人在獄中的朋友生病了。這是他們的生活,跟他在亞洲或密克羅尼西亞的生活很不一樣。餐館里的氣氛,因為這些人的憤怒與悲傷而變得更加陰郁深沉。
突然,一輛警方巡邏車緩緩從外面經(jīng)過,像只鯊魚繞過暗礁。餐館里所有人的動作全都停住,整個畫面有如攝影師鏡頭下的影像。他別過頭,看著女服務(wù)生,她正盯著巡邏車,一直到車尾燈消失在街角。他聽得見餐館里的人都松了口氣,而他自己也松了口氣,仿佛他也是這群生存在陰影底下的人。
他又想起那個跟蹤他的男人,長得很像亞洲人,但又不完全是。那個人鼻子很挺,不是亞洲人的特征,可是嘴唇又很飽滿,跟亞洲人一樣。以前見過他嗎,譬如在越南?不,不可能。從他的外表看來,年紀最多不到三十,也就是說,伯恩在越南時,他還只有五六歲。那么,他到底是誰?有什么目的?伯恩不斷想著這些問題。他突然放下喝了半杯的咖啡,因為他的胃快被咖啡燙出洞來了。
過了一會兒,他回到那輛偷來的車上,打開收音機,轉(zhuǎn)到新聞頻道,聽見主播正在播報反恐高峰會的事,接著是簡短的國內(nèi)新聞,然后是本地新聞。本地新聞第一條,就是亞歷山大·康克林和莫瑞·潘諾夫的兇殺案,但奇怪的是,廣播里并沒有關(guān)于這件案子的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