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席娜正躺在他的臂彎。她的意志可能早就飄到幾英里外了,盡管從某方面來看,她可能也在想著關(guān)于那些先知的事。或者,確切地說,她可能只想著一位先知。從她勾引哈森上床開始,就一直想著這位先知。她因哈森不享受周遭的奢侈品而覺得反感,所以他緊抱她時,她想的人不是他;他進(jìn)入她體內(nèi)時,她想的也根本不是他,而是史蒂朋·史巴爾科。在她快達(dá)到高潮時,她會咬著嘴唇并非如哈森以為的出于激情,而是因為她怕自己叫出史巴爾科的名字。她多想這樣做來傷害哈森的感情,因為她確定他很愛她。她覺得這份愛既愚蠢又無知,就像嬰兒想找母親的乳房那樣幼稚。他只渴望從她身上得到溫暖與庇護(hù),用力地進(jìn)入她體內(nèi)。這種愛讓她全身冒起雞皮疙瘩。
然而她所渴望得到的……
她突然停止思考,因為他轉(zhuǎn)了個身,發(fā)出嘆息。她以為他睡著了,可是他沒有,要不然就是什么事吵醒他了。她現(xiàn)在可沒時間想剛剛那些事,因為她要照顧他的需求。她聞著他身上的男人味,感覺就像黎明前的薄霧,而他的呼吸加快了些。
“我在想,”他輕聲說,“當(dāng)個先知有什么意義,還有未來某天我們的人民會不會稱我為先知?!?/p>
席娜沒有回應(yīng),因為她知道,他是要她安靜地聽他說話,確認(rèn)他走的道路沒錯。這是阿瑟諾夫的弱點,而他只會向她展現(xiàn),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心想卡里德·穆拉特不知道有沒有那么聰明,知道他這項弱點。她幾乎可以確定史巴爾科是知道的。
“《可蘭經(jīng)》上說,我們的先知都是神圣的象征,”阿瑟諾夫說,“摩西就是超然的表現(xiàn),因為他可以直接跟神對話,不用透過中介。在《可蘭經(jīng)》里,上帝對摩西說:‘不要害怕,你是超然的?!d則是位先知,他還是嬰兒時,就會喊叫說:‘神讓我成為先知。’”
“可是穆罕默德是所有神之名的精神象征。他自己曾說過:‘神最先創(chuàng)造的,就是我的眼神。亞當(dāng)還沒出現(xiàn)時,我就是位先知了?!?/p>
席娜等了一會兒,確定他已經(jīng)發(fā)表完他的高談闊論,然后一只手放在他隨呼吸緩慢起伏的胸膛,問了她知道他想要她問的問題,“那么你的神圣象征是什么,我的先知?”
阿瑟諾夫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她。燈光從她后方照過來,幾乎將她整張臉都隱入陰影中,只剩下臉頰跟頜骨,長長的線條有如畫家的筆觸。他想到自己大部分時間隱藏起來的那一面,甚至連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無法想像少了她的支持與活力,自己該怎么辦。對他來說,她的子宮象征不朽,是塊神圣之地,他的幾個兒子將在這里孕育生長,永遠(yuǎn)傳承他的血脈。不過他知道,這個夢想不能沒有史巴爾科的幫助?!鞍?,席娜,如果你知道導(dǎo)師會替我們做到什么、幫我們成為什么樣的人物,那就好了?!?/p>
她躺在他彎曲的手臂上?!案嬖V我吧?!?/p>
他搖搖頭,嘴角露出微笑。“那會是個錯誤?!?/p>
“為什么?”
“因為你一定要親自看到那樣武器造成的破壞,我不能先告訴你?!?/p>
她看著阿瑟諾夫的眼睛,感覺內(nèi)心深處升起一陣涼意,她不敢去想為什么。也許她已感覺到三天后,在內(nèi)羅畢會出現(xiàn)一股可怕的力量。不過出于對愛人敏銳的洞察力,她知道哈森最關(guān)注的,是這種死亡的形式——不管是什么——會引起多大的恐懼。顯然,他想將恐懼當(dāng)成利器,讓幾世紀(jì)來飽受凌虐、驅(qū)趕與殺戮的車臣人,能重新獲得所有失去的東西。
席娜從小就與恐懼為伍。她的父親曾努力養(yǎng)家活口,后來卻深陷遍布車臣、那如瘟疫般的絕望之中,變得虛弱而行將就木,現(xiàn)在連上街都不敢,因為怕被俄國人找麻煩。她的母親曾是位青春的美女,后來卻變得身形干癟、頭發(fā)稀疏,不但視力大為退化,連記憶力也有毛病。在那段日子里,她母親幾乎整天都在垃圾堆里找尋有用的東西,結(jié)束后,還要走三公里路到最近的一處公共抽水站,在那里排一兩小時的隊再走回來,吃力地提著裝滿的水桶,走上五層階梯回到他們骯臟的住處。
那時候的水!席娜一直到現(xiàn)在都還會偶爾驚醒,感覺口中仍有一股難聞的松脂味,害她都快窒息了。
一天晚上,她母親坐下后就不起來了。她才二十八歲,外表看起來卻像有著兩倍的年紀(jì)。由于成天吸著燃油的煙塵,她的肺部已布滿焦油。當(dāng)席娜的弟弟吵著口渴,蒼老的母親便看著席娜說:“我起不來了。就算是去提水,我也撐不下去了……”
席娜翻了個身,轉(zhuǎn)動軀體,關(guān)掉床頭燈。先前沒注意到的月亮,現(xiàn)在占滿了整個窗戶。一小片淡涼的月光,流泄在她上半身到腰際的部分,照亮了她的乳頭,哈森的手就放在她渾圓的乳房上。除了月光照耀處,其他地方全是一片黑暗。
她睜著眼躺了好一段時間,聽著哈森規(guī)律的呼吸,等待睡意找上她。誰能比車臣人更了解恐懼?她這么想著。哈森的臉上寫著車臣人民悲哀的歷史。不管死亡,不管破壞,哈森只看得到一個結(jié)果: 車臣人終于獲得正義。席娜的心因為絕望而變得沉重,她知道他們必須冷不防引起世界的注意,而在現(xiàn)今的社會里,只有一種方式能做到。她知道哈森是對的: 一定要用史無前例的方式造成死亡,然而這么做得付出什么代價,她不敢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