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 名
作為他的同行,我十分納悶他的選擇。四年前,他響應省教育廳“教育扶貧”的號召,自愿報名到西北農村去教小學。出行時,他的行李很簡單,卻帶了一套高檔音響。送行的人逗他:“都快成地道的農民了,還要讓耳朵那么奢侈!”他也笑,說:“住在音樂里,省得想家?!?/p>
他的“扶貧”時間是兩年。剛到那個土崗子小村的時候,孩子們趴在他宿舍的窗臺上看他。西風吹來,陽光中滿是塵土的味道。他穿著發(fā)白的毛邊牛仔褲,半仰著聽音樂。陋室搖搖,樂曲飄飄。突然,他在一個旋律中激動起來,繼而淚流滿面。趴在窗臺邊的孩子看見他淌淚,“轟”地笑了。從此,他贏得了一個外號———“哭鼻子老師”。
“哭鼻子老師”三十多歲,一米八幾的大個兒,帶著一群雛雞般的孩子在陽光與塵土交織的日子里讀書、寫字、算數、聽音樂。他有一個志向,為那些播不進音樂的貧瘠的心“脫貧”!
他居然成功了!
陋室搖搖,樂曲飄飄。當那惹他拋灑熱淚的旋律響起來的時候,他身邊的孩子或坐或臥,晶瑩的淚水從他們那純凈的眸子中汩汩流出。他貪婪地看著,癡癡地跟自己說:上帝,這些小小的人兒,他們竟然也隨我住進音樂里來了!
兩年的時間迅跑而過。
他卻決定留下來,永遠地留下來。
天風浩浩,天籟悠悠。在低垂的天幕下面,他迷戀上了這一群衣衫簡樸、心地單純的孩子,更重要的是,他迷戀上了這些通過他而迷戀上了音樂的孩子。他的那套高檔音響,慣壞了那么多本不知音樂為何物的耳朵!他簡直不能想象,如果他帶著那套“價值連村”的音響離去,那些耳朵從此將會多么寂寞、多么凄涼!他簡直不敢想象,一旦沒有了孩子們的“陪聽”,他這套高檔音響還有什么價值可言!
后面發(fā)生的事出人意料的美好———他小巧玲瓏的妻子竟也毅然告別了霓虹閃爍的城市,歡躍地奔赴了他的邀召,奔赴了命運的邀召。她坐在他自行車的橫梁上,哼著小曲,快樂得像個考了雙百的小女孩。
他是富有的,我想。他有她,有他們,還有美妙的音樂。在四顧茫茫的土崗上,在四面透風的陋室里,他硬是建造了一座美輪美奐的精神天堂!
我相信,在他帶著他的學生們用心傾聽音樂的時候,大西北也在用心地傾聽著他。他把生命鍛造成了無比高貴的音響,樂聲響起時,晶瑩的淚水會從大西北那純凈的眸子中汩汩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