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四合中,我心驚膽戰(zhàn)地佇立原地,眼前詭異地浮現(xiàn)出一幅情景:面容丑陋像瘋子般披頭散發(fā)的四十歲婦人,在我們離去后,下了莫大的決心,面頰也因此抽搐著,慢吞吞走下山丘,伏地摘下那株植物。那場景是多么滑稽,又多么肅穆?。∥乙蜻^度恐懼,差點兒“哇”一聲大叫出來,拔腿就逃。
接下來的幾天,我雖然在意屋后那可憐的婦人,但極力佯裝忘記這回事兒,也盡量不注意家人的閑聊。我一早便出門,流連于各個朋友家,或看戲,或去寄席① ,盡量在外面混到晚上。然而有一天,我終于在自家旁的小巷冷不防碰上她。
她看到我,害羞地笑笑(那笑容看在我眼里,是多么驚悚?。?,向我打招呼。披散的頭發(fā)中駭然露出大病初愈似的蒼白臉孔,我越不想看,視線越往她的衣帶移去。雖在意料之中,我仍禁不住大吃一驚。那是一片仿佛饑餓的瘦犬般、隨時會攔腰斷成兩截的平坦小腹。
接下來,這故事還有一點兒下文。一個月后的某天,我偶然聽見祖母和女傭在房里小聲談?wù)撘粋€奇怪的話題。
“一定是流月吧?!弊婺刚f。
“哎喲,隱居老奶奶您啊,呵呵呵……”女傭應(yīng)道。當然,她實際笑聲可沒這么高雅。
“這不是你自個兒講的嗎?先是郵差的老婆……”祖母開始屈指數(shù)起來,“然后是北村家的阿兼、柑仔店的……叫什么來著?對,阿類。喏,光這一町就有三人,所以本月肯定是流月?!?/p>
聽見這話,我松了不知道多大一口氣,世界仿佛剎那間完全不同了。
“這就是人生嗎?”這句話莫名其妙地浮現(xiàn)在腦海。
我步下玄關(guān),忍不住再次前往那座小丘。
這天也十分晴朗,小陽春的天氣。無垠藍空中不知什么鳥正暢快地繞著圈子飛翔。我毫不費工夫地找到那株植物。啊,怎會這樣?那株植物的每一莖干都從一半的地方被折斷,剩一身不忍卒睹的光禿殘骸。
或許是附近野孩子搞的鬼,又或許并非如此。至今我依然不知真相究竟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