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一過,城市里還沒有什么春天的跡象,但風真的就不一樣了?!焙汀犊兹浮芬粯樱痪涞漠嬐庖糁?,顧長衛(wèi)開始了他的故事。
小城里,沒有幾個人會對節(jié)氣的改變發(fā)出這樣的感慨,除了那幾位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樣”的人,他們分別是:喜歡歌劇的師范學校音樂老師王彩玲,自學成才夢想成為梵高的畫家黃四寶,喜歡普希金詩歌的胖司機周瑜,酷愛芭蕾舞的群眾藝術(shù)館舞蹈老師胡金泉……
王彩玲是小城的知名人物,她有著天籟一般的嗓音,但卻身材肥胖、相貌丑陋、滿嘴齙牙,活在將要被中央歌劇院調(diào)往北京和“唱到巴黎去”的假想中不能自拔,王彩玲自以為是的高貴與小城的氛圍格格不入,最突出的表現(xiàn)在于,當她告訴別人她去北京唱《托斯卡》了,那人卻不解地問,“脫什么……”
《立春》就是這樣被一種淡淡的戲謔氣氛包圍著,它讓人在發(fā)笑的時候心頭藏著尖銳的疼,這一點在王彩玲穿著自制的演出服,登上小城最高的建筑物古塔上自殺時達到了極致,影片在這組鏡頭的渲染上極盡凄美和詭譎之力,王彩玲打算用生命奏出最華美的樂章,但命運照樣無情地拒絕了她的愿望,塔下的樹枝救了她的命,仿佛有無形之手在操控著她——不能偉大地死,只能卑微地活。
王彩玲的自殺源自她慘淡人生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丟失,她給藝術(shù)青年黃四寶當裸體模特,幫他租房子,在他爛醉如泥后用自己的身體去溫暖他……她以為這樣是獻身于藝術(shù),但黃四寶卻憤怒地告訴她這是強奸。愛情,在這個小城中,和理想一樣,沒有任何的價值。
“我不想在這個城市發(fā)生愛情”,在一場演出活動中,王彩玲認識了胡金泉,這個舉手投足間酷似張國榮的舞蹈老師,對她說了這句話。對于這個城市,胡金泉還有一句名言,“我就是這個城市喉嚨的一根魚刺”。在電影中,“這個城市”成為一個意象,它狹小,令人喘不過氣來,它壓抑,不允許任何個性的存在,但它卻擁有像口香糖那樣的黏著力,把王彩玲和胡金泉們死死地黏在原地。
王彩玲是這個城市的夢想家,做夢是她生活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只要夢不醒來,希望就還在。“每年春天要來到的時候,我的心總是蠢蠢欲動,仿佛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盡管也許又一年過去了,還是什么都沒發(fā)生?!边@段畫外音,和影片開始時的獨白,清清楚楚地交代了影片的主題:夢想是璀璨的,現(xiàn)實是殘酷的。
電影中很多鏡頭用到了鏡子,王彩玲彈鋼琴的時候,給畫家當模特的時候,黃四寶給自己畫像的時候,胡金泉上舞蹈課的時候……鏡子成了電影中關(guān)于“夢想”的隱喻,胡金泉面對碎裂的鏡子跳的最后那段芭蕾舞,映照出了那個年代里知識分子的命運:不安,困惑,絕望……王彩玲在片中數(shù)次唱起歌劇《托斯卡》的詠嘆調(diào)《為藝術(shù)為愛情》,那句“上帝啊,上帝,為什么對我這樣殘酷無情……”,除了對命運的控訴之外,更多的還是對自身的悲哀和憐憫。
顧長衛(wèi)沒有重復自己,他為《立春》賦予了比《孔雀》更多的深意?!读⒋骸窙]有刻意渲染夢想的價值,影片最后虛構(gòu)了一個王彩玲登上金壁輝煌的舞臺演唱的場景,但隨后的字幕“謹以此情此景獻給王彩玲”,又無情地提醒那個或許真實存在過的王彩玲:夢想很多時候是無力的,我們更應該借助現(xiàn)實的力量繼續(xù)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