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1日,錢學森飛往華盛頓。他的第一站是丹·金博爾的辦公室。杜布里奇強烈建議錢學森先去與他見上一面。金博爾曾經(jīng)擔任美國航空噴氣發(fā)動機公司的執(zhí)行副總裁和總經(jīng)理。因為在杜魯門的選舉中幫了忙,他被推選為海軍副部長。
在金博爾的辦公室中,錢學森開始傾訴發(fā)生在他身上的一切: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特工的拜訪,撤銷機密許可證所帶來的羞辱。錢學森是如此的憤懣不平,以至于在講述中忍不住流下了眼淚。看到錢學森所表現(xiàn)出的焦慮情緒之后,金博爾提醒他說,加州理工學院已經(jīng)提議讓錢學森出任數(shù)學教授,這樣就不再需要機密許可證了。當然,金博爾也希望看到錢學森可以再度拿到機密許可證,他向錢學森推薦了一名華盛頓律師保羅·波特。錢學森后來回憶道:“他有點不知所措,我懷疑他根本就沒有仔細聽。他只是把我推出辦公室,然后說:‘你去見波特先生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個下午,錢學森與波特律師見了面。在聽完他的故事后,這位律師表示,要在聽證會上有好的結(jié)果,他需要一些時間去作點調(diào)查。錢學森開始懷疑,這個聽證會是否有必要。不管怎樣,他都打算離開美國了。波特對此表示贊同,他說聽證會看上去可能的確沒什么意義,并建議推遲。錢學森于是又回過頭來找金博爾。金博爾無限期地推遲了聽證會。
8月23日,錢學森與金博爾再度見面。這一次,錢學森比之前更強調(diào)了他打算離開美國的決心。他覺得金博爾根本都沒有把他第一次見面時說的話當真。據(jù)說,金博爾對錢學森說:“你不能離開,你太有價值了?!彼€指出,如果一切可以由他決定,他是絕對不會放錢學森走的。作為國民黨的支持者,金博爾警告錢學森說,最好對這件事嚴肅地加以三思。錢學森說,他會回到加利福尼亞好好考慮一下。這個下午,錢學森坐上了飛往洛杉磯的飛機。
就在錢學森剛剛離開金博爾的辦公室時,金博爾就立刻給司法部打電話。他警告他們,錢學森知道得太多,絕對不能被允許離境。金博爾相信,中國政府急需錢學森的技術(shù)專長,希望錢學森返回中國。當錢學森當天晚上抵達洛杉磯機場時,一名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特工走上前來,遞給他一張紙,那是由美國政府簽署的禁止錢學森離境的法令??梢韵胂?,錢學森當時是多么的憤怒。
計劃無法實行,錢學森取消了預定的機票,請求搬家公司將發(fā)出的包裝箱追回來。在與妻子蔣英商量過之后,錢學森考慮將家小先送回中國,而他只身留在美國。為此,他還從銀行里取出了一部分積蓄。
但是,錢學森并不知道,此時,海關(guān)已經(jīng)將他的行李加以檢查和扣押。8月19日,就在錢學森前往華盛頓之前,放在他辦公室中的書籍和文件被運到了包裝公司的打包間,第二天早晨開始卸車。一位打包工人領(lǐng)班向他的老板哈羅德·塞克斯史密斯匯報,一些文件上標有“機密”或“絕密”的字樣。塞克斯史密斯立刻與海關(guān)官員羅伊·戈林聯(lián)系。后者讓塞克斯史密斯停止打包。
從這時起,形勢急轉(zhuǎn)直下。美國國務(wù)院的官員建議,將這些文件沒收,將錢學森收監(jiān),但洛杉磯地方檢察院卻認為,只要對錢學森加以監(jiān)視就足夠了。海關(guān)官員申請了對錢學森的8箱文件加以扣留的民事搜查許可證,認為錢學森違反了出口管理法案、中立法案和間諜法案。申請被一名聯(lián)邦法官通過了。8月25日,移民局發(fā)出了對錢學森的逮捕令。
很明顯,錢學森對暗中進行的所有這一切一無所知。第二天早晨,當從報紙上見到相關(guān)新聞時,大驚失色的蔣英打電話給搬家公司老板塞克斯史密斯,要求解釋。塞克斯史密斯說,他被下了禁口令,在海關(guān)官員發(fā)布消息之前,不得告訴任何人有關(guān)錢學森行李的事情。
很明顯,錢學森并沒有意識到,要把一些特定領(lǐng)域的技術(shù)數(shù)據(jù)帶出國外,必須申請?zhí)厥獾脑S可證。在接下來的幾天中,他忙于回答媒體記者關(guān)于行李問題的提問?!澳鞘俏业膫€人物品,”錢學森說,“我本來打算返回中國,但現(xiàn)在回不去了。移民局的人告訴我不得離開。我不知道為什么他們會對我的行李加以檢查。我對整件事都沒有任何頭緒。”他告訴媒體,他打算回中國處理一些家事,最終還是要返回美國的。錢學森宣稱,他仔細看過他的私人文件,將那些涉密的文件封存在辦公室的一個上鎖的柜子里,并把鑰匙交給了另外一名航空學教授克拉克·密利根。
“沒有什么密碼本,沒有什么密令手冊,也沒有什么設(shè)計圖紙,”錢學森在一篇準備交給媒體發(fā)表的聲明中寫道,“不過是一些草圖和可能被一些人誤認為密碼本的對數(shù)表。我希望帶走自己的私人筆記,其中許多只不過是教學筆記,而另外的一些材料則是我離開時要做的工作。我非??隙ǎ覐奈丛噲D帶走任何涉密文件,或是以合法方式以外的途徑離開這個國家。”
按照金博爾的本意,他只不過想靜悄悄地阻止錢學森離開。但預想之外的新聞發(fā)布會卻讓這件事情一下子在公眾中引起轟動,從此超出金博爾的控制范圍。洛杉磯的當?shù)貓蠹埣娂娨浴斑\往中國的機密文件被查扣”為標題報道了這條新聞,美聯(lián)社和合眾社進一步將消息散播到全美各地的報紙上。只不過幾個月之前,這些媒體還將錢學森捧為預言家,現(xiàn)在,他們給他貼上了間諜的標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