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煤灰
下午放學以后,布朗溫家兩姐妹從威利.格林那風景如畫的山村走下來,來到鐵道岔路口。柵門關上了,礦車轟轟作響地駛近了。機車喘著粗氣在路基上緩緩前行。路邊訊號室里那位一條腿的工人像一只螃蟹從殼中伸出頭來向外探視著。
她們等在路口時,杰拉德.克里奇騎著一匹阿拉伯種的母馬奔來了。他騎術很好,輕巧地駕馭著馬,馬在他的雙腿間微微震顫著,令他感到心滿意足。在戈珍眼中,杰拉德那副姿態(tài)著實有點詩情畫意:他駕輕就熟地騎在馬上,那匹苗條的紅馬,尾巴在空中甩著。他跟兩個姑娘打了個招呼,就驅(qū)馬來到柵門口,俯首看著鐵路。戈珍剛才調(diào)侃地看著他那副英姿,現(xiàn)在轉(zhuǎn)而看他本人了。他身材很好,舉止瀟灑,他的臉曬成了棕褐色,但唇上的粗胡髭卻泛著點灰色,他凝視著遠方的時候,那雙藍眼睛閃著銳利的光芒。
火車噴著汽"哧哧"地駛了過來,馬不喜歡它,開始向后退卻,似乎被那陌生的聲音傷害了似的。杰拉德把它拉回來,讓它頭沖著柵門站著。機車"哧哧"地聲音愈來愈重、令它難耐,那沒完沒了的重復聲既陌生又可怕,母馬嚇得渾身抖了起來,像松了的彈簧一樣向后退著。杰拉德臉上掠過一絲微笑,眼睛閃閃發(fā)亮。他終于又把馬趕了回來。
噪聲減弱了,小機車咣咣當當?shù)爻霈F(xiàn)在路基上,撞擊聲很刺耳。母馬像碰到熱烙鐵一樣跳開去。厄秀拉和戈珍恐慌地躲進路邊的籬笆后。可杰拉德仍沉穩(wěn)地騎在馬上,又把馬牽了回來。似乎他被母馬磁鐵般地吸住了,要把馬背坐塌。
"傻瓜!"戈珍叫道,"他為什么不躲火車呢?"
戈珍瞪大了黑眼睛著迷地看著杰拉德。他目光炯炯地騎在馬上,固執(zhí)地驅(qū)趕著馬團團轉(zhuǎn),那馬風一般地打著轉(zhuǎn),可就是無法擺脫他的控制,也無法躲避那可怕的機車轟鳴聲。礦車一輛接一輛地從鐵道口處駛了過去,緩慢、沉重、可怕。
機車似乎要等待什么,一個急剎閘,各節(jié)車廂撞著緩沖器,像鐃鈸一樣發(fā)出刺耳嚇人的聲音,母馬張開大嘴,緩緩地前蹄騰起來,似乎是被一陣可怕的風吹起來的。突然,它渾身抽動著要逃避可怕的火車,前腿伸開向后退著。兩個姑娘緊緊抱在一起,感到這母馬非把杰拉德壓在身下不可??墒牵蚯皟A著身子,開心地笑著,最終還是令母馬駐足,安靜下來,再一次把它驅(qū)到柵門前的警戒線上??墒牵蔷薮蟮膲毫σ鹆四格R巨大的反感和恐怖,只見它后退著離開鐵路,兩條后腿在原地打著轉(zhuǎn),似乎它是一股旋風的中心。這幅景象令戈珍幾乎昏厥過去,她的心都要被刺痛了。
"不要這樣,別這樣,松開它!放它走,你這個傻瓜!"厄秀拉扯著嗓門,忘我地叫著。戈珍對厄秀拉這樣忘我很不以為然。厄秀拉的聲音那么有力,那么赤裸裸的,真讓人難以忍受。
杰拉德神色嚴峻起來。他用力夾著馬腹,就像一把尖刀刺中了馬的要害,馬又順從地轉(zhuǎn)了回來。母馬喘著粗氣咆哮著,鼻孔大張著噴出熱氣來,咧著大嘴,雙目充滿恐怖的神情。這幅情景真讓人不舒服。可杰拉德就是不放松它,一點都不手軟,就像一把劍刺人了它的胸膛。人與馬都耗費了巨大的力量,汗流浹背。但他看上去很平靜。就像一束冷漠的陽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