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志重新集合起隊伍,又教了一些簡單的隊列動作,把人員分成幾隊,分別由二愣、剛子和那剛挨完踢的漢子擔(dān)任隊長,他自己抽個空奔著后山去了。
后山上的草差不多都黃了,如一片干黃色的地毯,人走在上面干澀地別腳杵腿。偶爾有幾棵青青嫩綠的混雜點綴其中,似乎在執(zhí)拗地抗拒著深秋刮來的枯萎。林子仍然茂密,無論被秋風(fēng)刮下多少落葉,無論枯黃染遍多少青枝綠干,那林子永遠密密匝匝地像一片雜亂無章的牛毛。
七巧靠著一棵高大的白楊樹,雙手緊握著永志的盒子槍,目標(biāo)仍然是對面二十幾米處的醋壇子。七巧每次練累了放下槍,那壇子仍然是壇子,甚至能聞到醋酸的氣味;一旦將槍舉起,那壇子便不再是壇子,許三骨棒的尖嘴猴腮便清晰地凸現(xiàn)在林子深處,像一個永遠散不去的幽靈。
“咯嗒咯嗒”一陣馬蹄聲脆,卷起一地落葉,如踏秋風(fēng)而來。英武的永志翻身下馬,距離七巧幾步遠的地方他特地挺了挺胸,側(cè)臉迎著鉆進林子的陽光,倒映在地上的斜影顯得更加魁梧,更加修長。但七巧沒心思欣賞永志的造型,眼前許三骨棒的影子仍未散去,只說了聲“咋才來?”,態(tài)度非常不滿。
永志道:“護莊隊剛成立,很多人一點軍事常識都不懂,得慢慢教?!?/p>
七巧翻了翻眼皮,沒吱聲,繼續(xù)端起匣槍向“許三骨棒”瞄準(zhǔn)。幾天的練習(xí)下來,握槍似乎不成問題,身體和槍身的晃動顯然小了很多。
永志滿意地點點頭:“可以試著單手握槍,你力量小,雙手雖然可以減少晃動,但容易暴露自己的身體;另外,從瞄準(zhǔn)的角度看,單手要強于雙手?!?/p>
“單手擎不住,再說了,只要能打中目標(biāo)就好,管他暴露不暴露呢。”七巧還是不給永志什么好臉色,好像永志教她是應(yīng)該的,欠她啥沒還似的。世上這種師徒關(guān)系也屬罕見。
永志教得很耐心,與剛才訓(xùn)練護莊隊的野蠻和不耐煩形成鮮明的對照。他緩步走到七巧的身后,代替了那棵大樹的位置,讓七巧輕靠在他寬厚的胸膛上。七巧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后背若即若離地貼住永志,兩人中間的縫隙僅能插入一張紙片。永志又點了點頭,從身后將手伸到前面握住匣槍的握把,又讓七巧將左手撤下,將身體稍向左撤,成半面向右的姿勢?!白⒁猓涯樰p貼在胳膊上,胳膊盡量向前伸,身體盡量向后拉?!?/p>
七巧按照永志擺的動作要領(lǐng)將持槍的右手盡量向前,身體盡量向后拉,拉著拉著被風(fēng)吹起的長發(fā)便飄在了永志的臉上,迷上了他的眼睛,一絲頭發(fā)居然飄進了永志的嘴里。永志頓時一陣眩暈,嘴唇處一陣香甜;他像是喝醉了,身體不由得輕輕搖晃起來,本來與七巧共同握槍的大手牢固得像鐵鉗子,居然也搖晃起來,晃著晃著,不知不覺地將七巧的小手握在了手心。
七巧也感到了變化,她柔軟的后背剛一貼到那厚實的胸膛,就感受到“嗵嗵”的心跳,像是一只響鼓在用力敲擊,又像是誰在用心召喚。她雪白的臉頰頓時飄上了一片潮紅,像一片火紅的云彩。準(zhǔn)星和缺口從來沒有過如此清晰,對面的“許三骨棒”不見了,只剩下從缺口和準(zhǔn)星處瞄過去的模糊的醋壇子。
林子里靜得只剩下“嗵嗵”的心跳,開始是一下一下強力的重音,隨后有一絲弱小的低音夾在其中,變成“撲通撲通”兩種聲音兩個節(jié)奏。不一會的工夫,兩種聲音合二為一,兩個音部重合,兩個節(jié)奏共振,兩顆心快要跳在一起……
不遠處一棵大樹下的草地上還有一顆心在“嗵嗵”地跳,甚至跳的頻率跳的強度一點不比那兩顆快跳出腔子的動靜小,連草地都被震得忽閃忽閃的。從永志和七巧的角度看,根本看不到那棵樹后,甚至連那棵樹也被其他的樹擋住了。但那樹后居然鼓起了一個溜圓溜圓的大屁股,像一個大土包。是一個人趴在地上,由于屁股太大,居然將前面的身體和腦袋顯沒了,遠看如一座墳包,或者看成一個大面包也成。那人就是趙老嘎的老婆柳芹,已經(jīng)趴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