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這是給他臺階下呢。殿軍正要出去,聽見了一陣聲音,是車笛的聲音,聲音很脆,跟發(fā)電報似的。老爺子眉毛一挑:"回來了,坐著小轎車回來了。"果然是繁花回來了,是坐著北京現(xiàn)代回來的。司機下了車,又繞過來,替繁花拉開了車門。老爺子和司機打招呼的時候,繁花向司機擺了擺手,說了聲再見。殿軍跟著說了一句拜拜。繁花扭頭看見了殿軍,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又回頭交代司機,路上開慢一點兒。車開走以后,繁花把手中的包甩給了殿軍:"沒眼色,沒一點兒眼色,想累死我不是?"
那包里裝著她的妹妹繁榮給兩位老人買的東西。繁榮在縣城的報社工作,丈夫是縣財政局的副局長,繁花就是妹夫派車送回來的。去年,村里有人頂風作浪,老人死了沒有火葬,而是偷偷埋了。上頭查了下來,當場就宣布了,撤掉了繁花村支書的職務。是牛鄉(xiāng)長來宣布的。那牛鄉(xiāng)長平時見了繁花,都是哥呀妹呀的,可真到了事兒上,那就翻臉不認人了。那真是狗臉啊,說變就變了。要不是妹夫從中周旋,繁花的村委主任也要撤掉了。這會兒,等進了家門,繁花又把那個包從殿軍手里拿了過來。那個"拿"里面有點兒"奪"的意思,是那種撒嬌式的"奪",還是那種使性子的"奪"。殿軍空手站在院子里,雙手放在襠部,臉上還是那種討好的笑。繁花揚了揚手中的包,對父親說:"帽子,圍巾,還有一條大中華。我妹夫孝敬您的。"然后他又把東西塞給了殿軍:"接住呀,真想累死我呀。"殿軍用雙手捧住了,然后交給了岳父。老爺子拿出那條煙,撕開抽出了一包,又還給了殿軍。繁花問殿軍:"祖國統(tǒng)一了?這么大的事我怎么沒聽說?"殿軍哈著腰說:"痔瘡不流血了。"繁花又問:"聽到布谷鳥叫了?"殿軍抬頭望了望天,又彎下了腰,說:"天上有個月亮。"小夫妻的對話,像接頭暗號,像土匪黑話,兩位老人都聽迷糊了。老爺子說:"布谷鳥?早就死絕了,連根鳥毛都沒有。也沒有月亮啊?眼睛沒問題吧,殿軍?"
上門女婿不好當啊。只要兩位老人在家,殿軍永遠放不開手腳。這天上床以后殿軍才放開,才有了點兒當家做主的意思。他上來就把繁花扒了個精光。繁花反倒有點兒放不開了,都不敢正眼看他了。當他急猴猴地騎到繁花身上的時候,繁花用胳膊肘頂著他,非要讓他戴上"那個"。瞧瞧,繁花連避孕套都說不出口了??墒?那個"放在什么地方,殿軍早就忘了。他讓她找,她不愿找,說這是老爺兒們的事。他說:"你不是上環(huán)了嗎?哦,你不是怕我在外面染上臟病吧?我可是有妻有女的人。我干凈得很,不信你看。"繁花斜眼看了,臉埋進了他的肩窩,順勢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繁花本想真咬呢,可牙齒剛抵住他的肉,她的心就軟了,不是咬,是舔了。繁花突然發(fā)現(xiàn)殿軍還戴著鴨舌帽。褲子都脫了,還戴著帽子,算怎么一回事。繁花就去摘他的帽子。這一摘就摘出了問題,殿軍頭頂?shù)囊淮轭^發(fā)沒有了。
"頭發(fā)呢?"她問。殿軍裝起了迷糊,問什么頭發(fā)。繁花說:"頭頂怎么光了?"殿軍說:"說我呢?哦,是這么回事。它自己掉了,也就是咱們說的鬼剃頭。"繁花就伸手去摸。什么鬼剃頭啊,胡扯。鬼剃頭的頭皮是光的,連根絨毛都不剩,他的頭皮卻有一層發(fā)茬,硬硬的,扎手。繁花問:"到底怎么回事?"殿軍這才說,他站在機器上修理一個東西,一不小心栽了下來,碰破了頭皮,縫了兩針。殿軍還拍著腦袋,說:"已經(jīng)長好了,騙你是狗。"說著,殿軍就像狗那樣一下子撲到了繁花身上。
在房事問題上,繁花也稱得上巾幗不讓須眉。她喜歡騎,不喜歡被騎。也就是說,她喜歡呆在上面,不喜歡呆在下面。有一次她聽村里的醫(yī)生憲玉說過,女人在床上要是比男人還能"搞",那肯定是生女孩的命。好事不能讓你全占了,又能"搞"又能生男孩,天底下哪有這等美事??。扛收崮挠袃深^甜的????所以說,女人再能"搞",再想"搞",也得忍著。一句話,一定要夾緊。憲玉啊憲玉,你這是典型的事后諸葛亮嘛。早說啊,早說的話我就忍著點兒,現(xiàn)在什么都晚了,豆豆已經(jīng)快上學了,忍也白忍了。想到這里,她心里有那么一點空,腦子里有那么一點兒迷糊,但身子卻有那么一點放縱,是那種破罐子破摔的放縱。她來了一個鯉魚翻身,就把殿軍壓到了身下。她的汁液都濺出來了,就像果汁。有一股味道從門縫飄了進來,她聞出來了,是燒香的味道。嗬,母親又燒上香了,又祈拜那送子觀音了。有那么一會兒,繁花有些恍惚。那么多的汁液,能夠孕育出多少孩子啊?可她只能讓它白白流淌。恍惚之中,她聽到了敲門聲,好像那送子觀音真的顯靈了,親自上門了。不過,事情好像有那么一點兒不對頭。據(jù)說送子觀音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而這會兒,那院門的鎖環(huán)卻被拍得嘩啦啦直響,還喊呢:"我,是我,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