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上門女婿不好當(dāng)(3)

石榴樹上結(jié)櫻桃 作者:李洱


繁花聽出來了,那人是孟慶書,那是送子觀音的天敵啊。繁花有一點兒惱怒,又有一點兒無奈。好事被慶書給攪了只是其一,繁花主要擔(dān)心母親有些受不了,因為好事一攪,母親的香就算白燒了。殿軍從被窩里伸出腦袋,喘著粗氣,問:"誰,誰,他媽的誰?。?繁花說:"還能是誰,慶書,孟慶書。"孟慶書是個復(fù)員軍人,在部隊時入了黨,現(xiàn)在是村里的治保委員,兼抓計劃生育。以前殿軍最喜歡和慶書開玩笑,稱他為婦聯(lián)主任,還故意把字句斷開,說他是"專搞婦女,工作的"。慶書呢,不但不惱,還說自己最崇拜的人就是趙本山,因為趙本山在電視里演過男婦聯(lián)主任,知道這一行的甘苦。這會兒,一聽說來的是慶書,殿軍咧開嘴就笑了,說:"他可真會挑時候。今天我就不見他了,改天我請這個專搞婦女工作的喝酒。"繁花說:"慶書現(xiàn)在積極得很??爝x舉了嘛,人家已經(jīng)有要求了,要求新班子成立以后,再給他多壓些擔(dān)子。"殿軍笑了:"壓擔(dān)子?這詞用得好,很有水平,進(jìn)步很快啊。"繁花說:"那得看他跟著誰干的。火車跑得快,全憑車頭帶。跟著我干上幾年,蠢驢也能變成秀才。"繁花支起身,對著窗戶喊道:"地震了,還是天塌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說。"慶書還是喊:"我,是我,是我呀。"繁花只好穿起了衣服。她還像哄孩子似的,拍了拍殿軍的屁股,說:"乖乖別急,打發(fā)走了這催命鬼,我讓你瘋個夠。"

外面黑燈瞎火的,那天空就像個巨大的鍋蓋扣在那里。月亮倒是有一個,可是被云彩給遮住了,基本上算是沒有。有兩個人影從黑暗中顯現(xiàn)了出來。繁花首先聞到了一股香水的味道,比雪花膏清淡,有點兒像杏花的味道,還有點兒薄荷的味道。繁花出去就聞出來了,那是裴貞的味道。領(lǐng)他們進(jìn)了當(dāng)廚房用的東廂房,那人果然就是裴貞,民辦教師李尚義的老婆。裴貞和慶書的第二個老婆裴紅梅是一個村的,還是本家。裴貞以前也是個民辦教師,很有點兒知識女性的意思,天一暖和就穿上了花格裙子,天一冷就穿上了高領(lǐng)毛衣。這會兒她手里就打著毛衣,不時地還穿上兩針。繁花以為慶書和紅梅打架了,平時喜歡充當(dāng)"大姨子"的裴貞看不過去,把慶書押來說理的,就問紅梅為什么沒有來。慶書說紅梅是條瞌睡蟲,早就睡了。繁花又看了看慶書,慶書臉上并沒有血道子,不像是剛打過架的樣子。繁花拎起暖水瓶,問他們喝不喝水。他們說不喝,繁花就把暖水瓶放下了,動作很快,好像稍慢一步,他們就會改變主意似的。這時候,繁花聽見母親在院子里潑了一盆水,嘴里也不閑著:"半夜三更了,還雞飛狗跳,什么世道啊。"繁花知道母親那是在發(fā)無名火,趕緊把門掩上了。

繁花想,看來慶書是來打聽會議的事的。慶書啊,你急什么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需要你知道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的嘛。繁花問:"那是怎么回事?裴貞,是尚義欺負(fù)你了?不像啊,尚義老師文質(zhì)彬彬的,放屁都不出聲的。"裴貞說:"他敢,有你給我撐腰,他敢。"繁花說:"是啊,還有慶書呢。慶書文武雙全,收拾一個教書先生可是不在話下。"慶書說:"尚義對裴貞好著呢。"裴貞用鼻孔笑了,說:"再好也沒有殿軍對繁花好啊。我可看見過,繁花懷豆豆的時候,殿軍每天都給繁花削蘋果。"慶書說:"你也有福氣啊,我可看見尚義給你嗑瓜子了,嗑一只又一只。文化人心細(xì),比針尖都細(xì),比麥芒都細(xì)。"這兩個人深更半夜來了,當(dāng)然不是為了蘋果皮和瓜子皮,針尖和麥芒。繁花就問慶書是不是有什么要緊事。慶書說:"先說個小事,令佩從號子里放出來了,剃了個光頭。"

令佩是村里最有名的賊,小時候在溴水后街拜師學(xué)藝,學(xué)的就是掏包兒。他師傅把豬油加熱,丟一個乒乓球下去,讓他捏,什么時候捏出來就算出師了。那是童子功啊。他確實很有出息,他住的樓房就是他掏包兒掏起來的。半年前派出所在慶書的協(xié)助下把他揪住了。慶書經(jīng)常吹的"捉賊捉贓",指的就是這個。其實,他們是從被窩里把人家揪住的,那時候人家并沒有"上班"。這會兒,繁花對慶書說:"改天咱們?nèi)タ纯此?,給他送套鍋碗瓢勺。組織上關(guān)懷關(guān)懷,送點溫暖,還是應(yīng)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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