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傷口流血也要上場為榮耀戰(zhàn)斗的,才是真爺們—
果真,謝昭瑛幾日不回家,謝氏夫婦也見怪不怪。但是,別人卻不見得會(huì)放他輕松。
我聽云香說:“城里戒嚴(yán),說是出了刺客。大理寺在到處抓人,腰上有傷的,不管是男是女,統(tǒng)統(tǒng)都抓起來拷問。聽說打死了好多,全部拖到城外亂墳崗?!?/p>
一屋子藥草,我正在撥弄天平(自制的),旁邊的火上有湯藥在沸騰。我茫然地抬起頭來:“連大理寺都向著趙家了?”
“哦,還有,皇后娘娘請?jiān)奂疫M(jìn)宮去吃茶?!?/p>
“進(jìn)宮吃茶?什么茶?廣東茶還是英式午茶?”
云香板著臉:“小姐,你弄了四個(gè)時(shí)辰的藥了,都開始胡言亂語了!”
我伸了伸腰,“認(rèn)真的,干嗎平白進(jìn)宮吃茶?”
“皇后娘娘以前也常請大臣女眷進(jìn)宮吃茶看戲。這次可請了好多家,說是要年輕人一起聚一聚。”
我撓了撓頭發(fā):“年輕人?包括你謝二爺?”
云香點(diǎn)點(diǎn)頭。
知道謝昭瑛受傷的,除了我們幾個(gè),剩下的,該是在他腰上捅了一個(gè)窟窿的那位了?;屎笫窍氚阉邢右扇蓑_進(jìn)宮去一一驗(yàn)身嗎?
或者說,中年無聊的皇后大媽打算組織一次東齊歷史上最盛大的相親會(huì)……
我?guī)е浜玫乃幦フ宜巫泳础?/p>
宋先生——或者大俠,正在給孩子們上課。稚嫩的童聲正齊聲朗誦著:“鳴鳴葛鵜,依水而居,娉婷佳人,君子期期?!?/p>
換湯不換藥。鳥兒輕輕唱,落在河洲上,誰家俏姑娘,青年好對(duì)象。
孩子們又念:“佞媚……殊以女子……”
我罵:“打倒封資修!”
宋三看到我,一副很緊張的樣子,像在搞地下黨活動(dòng):“四小姐來了?”
我也很神經(jīng)質(zhì)地問:“三小姐不在吧?”
“上午來過。不過她最近來得特別勤,昨天來了三次?!?/p>
“多加小心。對(duì)待掃蕩的政策,就是要穩(wěn)、沉、嚴(yán)?!?/p>
“放心,先生有他的辦法。”
我把藥塞給他:“四碗水,熬成一碗。趁熱內(nèi)服?!?/p>
宋三翻白眼:“這還用你說?!?/p>
他去熬藥,我去看謝昭瑛。謝二公子斜躺在床上,正在不亦樂乎地嚼著一塊五香牛肉干,床邊矮幾上擺放著瓜子花生果脯麥芽糖和一大堆新巧的點(diǎn)心。這顯然是謝昭珂送來慰問宋子敬的,卻全部進(jìn)了謝昭瑛的肚子里。
我一屁股在床邊坐下,抓過謝昭瑛的手摸他的脈,很穩(wěn)。然后掀起他的眼皮,再捏著他的下巴扳開他的嘴巴看了看,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牙口不錯(cuò)?!?/p>
謝昭瑛唾道:“說什么呢?”
我說:“你知道趙皇后邀請我們進(jìn)宮赴鴻門宴了嗎?”
謝昭瑛說:“雖然我不明白什么是鴻門宴,不過宮里的孜然牛柳和八珍芙蓉魚的味道挺不錯(cuò)的?!?/p>
我冷笑:“說到飲食,你知道有一種迫害方式就是把敵人殺死了烹飪加工制成一道菜嗎?”
謝昭瑛把吃了一半的牛肉吐出來:“還是再說一次那艘滿載著游客初次航行就撞冰山的船吧?!?/p>
我拍了他一掌:“嚴(yán)肅點(diǎn)!你知道現(xiàn)在是怎么一個(gè)情況嗎?”
謝昭瑛奚笑:“將來兵擋,水來土掩?!?/p>
“你真要進(jìn)宮去?”
“能不去嗎?”
我爬起來往外走,謝昭瑛拉住我:“你要去哪里?”
“趕在謝家被抄家前逃出去。”
“冷靜點(diǎn)!冷靜點(diǎn)!這不是什么大問題,”謝昭瑛把我拉了回來,“他們又沒有證據(jù)。”
我指著他有傷的腰:“他們找證據(jù)還不容易,脫光了站一排不就一目了然了?”
謝昭瑛敲我腦袋:“你這里面都裝著什么東西?他們就是想把事情在暗處解決,不然何必假心假意地請我們進(jìn)宮去?!?/p>
我斜睨他:“你那天是去見那個(gè)你一直很想見的人了吧?我不是指翡華姐?!?/p>
這是我第一次過問謝昭瑛的私事,他倒不介意,坦然道:“是。”
“見到了嗎?”
“還是沒有?!?/p>
“你真沒用?!蔽彝庾呷ァ?/p>
謝昭瑛在后面喊我:“你去哪里?”
我說:“去策劃逃跑路線?!?/p>
其實(shí)我知道政治傾軋下要做一枚完卵簡直比穿越還難。也許我可以出家,我不無絕望地想。九世尼姑,九九歸一,多吉利的數(shù)字,也許這世我圓寂后就可以直接升天成仙。我的修正主義思想其實(shí)挺嚴(yán)重的。
“四小姐?!彼巫泳春白∥?。
我站?。骸跋壬抡n了?”
他走過來,問我:“你知道了明天要進(jìn)宮的事吧?”
我愁眉苦臉:“今天過來就是同二哥商量這事呢。他卻滿不在乎?!?/p>
“他的傷不重,只是毒……”
我問:“你打聽到張秋陽弟子的消息了嗎?”
宋子敬搖頭。
我垂頭喪氣:“二哥平日看著挺不正經(jīng),可是一旦認(rèn)定的事,絕對(duì)要堅(jiān)持做到底。我呀,我只有舍命陪君子了?!?/p>
宋子敬笑,靠近來輕聲安慰我:“別擔(dān)心……”他忽然住口,往一處望去。
滿院翠色中,一身水紅月籠紗裙的謝昭珂亭亭玉立,皓白手臂挽著一個(gè)小竹籃,絕色面容一片冰霜,冷冷看著靠得很近的我和宋子敬。
我識(shí)趣地后退一步:“我……先告辭了?!闭f完,在謝昭珂針尖般的目光中狼狽退場。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我就被云香從被子里挖了出來,梳洗打扮。
我對(duì)云香說:“就穿那件素色的,看著清爽?!?/p>
“說什么呢?進(jìn)宮穿素色那是失禮?!敝x昭珂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嚇出我一身冷汗。
“三姐?”
謝昭珂的笑容秀麗明媚,比太陽還刺眼。她的丫鬟寶瓶跟了進(jìn)來,手里還捧著一套衣裙。謝昭珂將它抖開來,我眼睛一亮。
藕荷色的面料上用銀線精心繡繪著蔓藤,絲絲纏繞,天青色的絲線勾勒出青藤的嫩芽,圓潤光潔的珍珠和鉆石點(diǎn)綴其間,璀璨生輝。整條裙子如裁云細(xì)水、流光溫玉,雅而不素、貴而不艷,宛如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