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力量牽引著在云霧里穿梭,很快就飛回到了二十一世紀(jì)我原來居住的城市。重新看到高樓大廈,我的心情用激動已不足以表達(dá),眼睛一下就濕了。
大仙這次帶著我一直飛進(jìn)了樓里,進(jìn)了一扇窗戶。
屋子挺寬敞,就是亂得很,堆放著小孩的玩具,還有奶瓶和毛巾,一看就是一個有小孩的家庭。沙發(fā)上一個男人在睡覺,書蓋著臉,我看著有些眼熟。
這時里面房里突然爆發(fā)出嬰兒的啼哭聲。男子哼了一聲,從沙發(fā)上爬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往里走。我驚訝地瞪大眼睛。
男子還沒走進(jìn)房,就又有一個憤怒的女聲響了起來:“孩子哭了這么久了你才來!都干什么去了?有你這么做爹的嗎?”
男子疲憊道:“昨天一晚上都給他吵得沒睡。不是說好了今天你照顧他的嗎?你這是要去哪?”
女子冷冰冰地說:“公司中標(biāo)了,有個慶祝會,我得去一下。你看好孩子?!?/p>
男子不悅:“怎么又要出門?”
“又怎么了?”女子也不耐煩,“我這不都是為了這個家。為了生寬寬,我都三個月沒上班了。萬一工作沒了,你養(yǎng)我們母子和這套房子?”
男子很是無奈:“我也要工作,不能老請假,這段時候院長已經(jīng)暗示我好幾次了,特別是評職稱的事怠慢不得。不然,叫我媽來吧?!?/p>
女子立刻道:“你媽?她是來照顧孩子,還是來檢查我的工作的?”
男子抬高聲音:“那你到底要怎么樣?請保姆,你把她們都辭了;叫老人來,你又和她處不好!孩子也是你的,你總不能什么都不做!”
女子大怒:“我什么都不做?孩子是我生下來的,你還說我什么都沒做?張子越,你這個沒良心的!那些小保姆給你拋媚眼你看不到,那你媽對我挑三揀四你總清楚吧!我是職業(yè)婦女,我也在養(yǎng)家,孩子的奶粉錢也有我的份!我懷胎十月生了下來,現(xiàn)在要你帶一帶,你居然說得出這么混賬的話,你真是良心讓狗吃了!”
那小小的孩子一直在旁哭,大人吵得不可開交,竟沒一個去抱抱他。
我震撼:“張子越?”
那個英俊瀟灑玉樹臨風(fēng)的男人怎么變成現(xiàn)在這樣蒼白憔悴疲憊不堪胡子拉碴和牛奶尿布奮斗的大叔了?這世界上真的再沒什么可以比結(jié)婚生子能改變一個人的。
“看夠了?”大仙說,一邊將我拉了出去。
里面夫婦還在爭吵不休,我們已經(jīng)飛出了窗口。景點轉(zhuǎn)換,我回到了家里所在的小區(qū)。
這次我們沒進(jìn)屋,只在小區(qū)路燈上停著。
路口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的眼淚一下流了出來:是媽媽!
老媽一點都沒變,頭發(fā)似乎重新燙染過,提著菜籃子,看起來似乎很精神。奇怪,我應(yīng)該還在病床上躺著,她怎么還悠然自得地買了廖記烤鴨?
“媽,等我一下!”
我左右看看,這聲音不是我發(fā)出來的。
再一看,“我”匆匆追了上來,手里還提著一袋水果。
“我”說:“西瓜六毛一斤了,買一點不?”
“家里還有半個沒吃完,吃完了再買,”老媽說,又很得意道,“今天教你的砍價都學(xué)著。你媽我在這方面,是打遍天下無敵手。別人一百塊買的裙子,我去就能砍到二十。這是什么?這就是本事!”
“我”賠著笑,兩人繼續(xù)走。
我指著下面,舌頭都打結(jié)了:“這這這……我我我……她她她……那人是誰啊?!”
大仙長嘆:“這就是我不好說只能讓你來看的地方?!?/p>
我安靜片刻,問:“您能現(xiàn)個身嗎?”
“啊?”大仙不解我的思維跳躍,“可以是可以,不過我們沒有固定的形體。”
我笑了笑:“您隨便變一個人就行了。”
大概是覺得虧欠我,大仙這次很溫順地就答應(yīng)了我的請求。兩秒鐘后,風(fēng)華正茂版的“周潤發(fā)”出現(xiàn)在我面前。
我一頭黑線地看著“他”,想了想,說:“咱們要尊敬前輩,你改成黃曉明好了?!?/p>
“周潤發(fā)”疑惑地照著我說的去做,兩秒后,周潤發(fā)版的“黃曉明”出現(xiàn)在眼前。
我上下看看,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猛地一把抓住“黃曉明”的領(lǐng)子,把唾沫星子全噴到“他”的臉上。
“你給老娘解釋!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黃曉明”雖然不至于給我抓痛,但顯然也嚇了一跳,連忙叫道:“不關(guān)我的事!真不關(guān)我的事!不知道他們哪里弄錯了,搞了另外一個女孩子的靈魂進(jìn)了你的身體。哎呀你松手,我的阿瑪尼!”
我松了手,可是又不解恨,沖上去對著他就是一番拳打腳踢。黃曉明如此美人是用來欣賞而不是用來蹂躪的,我雖然知道此人是假的,可也沒法狠心下手,打了一陣草草收拳。當(dāng)下后悔該叫他變成小泉——不不不,那也太惡心了!
大仙整好衣服,委屈地說:“真的不是我的錯。我是聯(lián)絡(luò)員,這明顯是技術(shù)員出的錯?!?/p>
我又想沖上去掐他:“那怎么辦?就讓她繼續(xù)占著我的身體?”
大仙說:“要改動,又要重新排隊申請等待處理。目前看來,只有這么辦了?!?/p>
我的身后烈火熊熊,“黃曉明”急忙道:“不過這樣也好。你也不忍心見你父母守著一個植物人吧?”
我一怔,他說得倒很有道理。我在那邊世界里混得愉快,總不能讓高堂在這邊傷心難過。
大仙不知是好心還是惡意地補充道:“更何況那個女孩子人比你聰明,比你勤奮,比你懂事,比你溫柔,比你孝順……”后面的話被我的眼神給嚇得沒敢說出來。
我轉(zhuǎn)而沮喪。父母新得了一個女兒,張子越則在圍城里摸索著。我不在,可是大家的生活都自然地繼續(xù)著。真是突然覺得自己倒像是一個外人。
最悲慘的,莫過于夢里明知身是客。
大仙安慰我:“你也不錯,在那邊還算能干的。你知道嗎?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jìn)了月度收視率前五名了?!?/p>
我眉毛一豎:“什么?我們在凡塵里痛苦,你們居然把我們當(dāng)電視節(jié)目看?”
大仙忙道:“人生如戲!人生如戲!”
我啼笑皆非。
大仙忽然抬頭看了看,說:“你該回去了。天亮了有好多事要你忙?!?/p>
邊說著,“黃曉明”的身體漸漸隱退,我的身體猛地往下落去。
張開眼,是云香皺著眉毛的臉:“小姐,你怎么睡得那么死???宋先生都來叫我們兩次了。”
我爬起來,發(fā)覺眼睛還是濕的?;叵氲綁衾锢蠇対M足的笑臉和張子越無奈的面容,心里的感情極其復(fù)雜,百般思索,想不出個合適的形容詞,只好一嘆。
“起來了嗎?”宋子敬的聲音從外間傳進(jìn)來。他不方便進(jìn)內(nèi)室,便在外面說,“前快點收拾好。慶大爺已經(jīng)到了,我們吃了早飯就過江。”
慶老頭年過六十,又黑又瘦,佝僂著背,默默抽著旱煙。看到我們下來了,抬眼看了一下,面無表情。
我看他瘦得幾乎一把骨頭,簡直擦根火柴就可以點燃。這樣的老人還能撐船?不是我懷疑他本事,而是覺得這簡直就是在虐待老人嘛。
徐鳳仙像是看出我的疑惑,夸耀道:“別看咱們老慶頭一把骨頭架子,撐船可是沒得說。那些灘啊暗流啊,就和他家門前的路一樣熟。摸不清這些,壯得一頭牛似的也沒用?!?/p>
草草用了早飯,我們?nèi)嗽谛禅P仙女士的熱烈歡送下,跟著慶老頭來到江邊。
昨日只是遠(yuǎn)眺,只覺得江水如碧很是美麗。如今近觀,才發(fā)覺許多地方浪拍礁石暗流洶涌。那江面上的漩渦就像一張張怪獸大嘴等著把人吞噬下去,水浪聲轟隆作響。
那慶大爺沖著我們打手勢。宋子敬翻譯說:“他叫我們上船?!痹瓉砝洗鬆敳荒苷f話。
我同云香互相扶持著上了那艘小船,在船尾坐了下來。宋子敬撩起衣襟正打算上船,忽然一頓,側(cè)過頭去,似乎聽到了什么。
我茫然望去,只見幾只鳥兒在山間飛過。宋子敬神色凝重地轉(zhuǎn)回頭,身影一閃,就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落在了船頭,小船微微一蕩,連慶老頭都露出贊許之色。
“大爺,開船吧。”宋子敬低聲道。
慶老頭微微點了點頭。我和云香急忙抓住船沿,船身一斜,接著猛地旋了一個大圈,隨后被一個浪頭一推,已離開岸邊十米遠(yuǎn)。
我打小就怕過山車這類玩意兒,很快就覺得頭昏眼花。宋子敬背對我坐在前方,身如泰山,側(cè)過來的臉上一片肅殺之色。我心里有數(shù),沒有打攪他,自己忍著不適,緊閉上眼死死抓住船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