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綱一聲不響地聽著,越聽臉色越陰沉。待到人們的喊聲漸漸平息下來,他目光如劍直視著危國祥問,百姓所言是真是假?危國祥躲閃著李綱的目光,強辭奪理地辯解說,在下盡心辦差,其實也是為朝廷負責之意。
李綱怒不可遏地喝道,放屁!你還要狡辯!假借名目巧取豪奪引發(fā)騷亂,你可知后果如何?動搖了城防根本,這個責任你負得起么?他命令范瓊親自給呂忠全索飛春松了綁,然后對百姓們做了簡短的講話。
他主要講了兩點。第一,國難當頭,為了挽救危亡,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乃理所當然之事,希望大家理解支持;第二,征繳金銀須嚴格遵照皇榜行事?;拾衩魇?,凡私藏金銀者,經告發(fā)可予抄沒。也就是說,對于不屬被告發(fā)的人家,則不得入宅強搜。借機擅闖民宅是違法行為,一經查實嚴懲不貸。
李綱宣布的這兩點,雖然并不意味著可以取消從民間強征金銀的行為,卻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保護百姓利益的作用,并且當眾煞了危國祥那幫仗勢欺人的惡棍的威風,令在場的百姓無不擊掌稱快。
范瓊在旁聽了也暗自點頭。李綱既未否定圣意,又巧妙地安撫了民心,這個緩解矛盾的策略,確實比較得體。
但是李綱心里清楚,這個矛盾的化解,只是暫時的和局部的。如果強征民財的事再繼續(xù)做下去,肯定還會不斷地發(fā)生新的沖突事件,甚至會造成汴京城里的全面動亂。
因此,平息騷亂回到行營司后,他立即著手做了兩件事。一件是具折呈奏趙桓,懇切地提醒皇上,自從張榜征收金銀以來,經過官衙強征窮括,汴京城里民力已竭,乃至人心動蕩內患叢生,實堪大慮。另一件事是行文知會開封府尹聶昌,備述提舉保甲危國祥無法無天欺凌百姓、搶掠民財屢教不改、影響惡劣民憤極大、險些釀成城區(qū)動亂的事實,敦請聶昌對此害群之馬務予嚴懲,不得姑息。
奏折遞進大內后,暫無回音。倒是懲處危國祥的事,開封府當天便有了動作。
李綱親臨現(xiàn)場處理騷亂的消息早已傳到聶昌耳朵里。聶昌一聽就知道,危國祥此番是在劫難逃了。如果他再像上次那樣敷衍了事,對危國祥網開一面,恐怕李綱不會善罷干休。再說危國祥確實也太過于有恃無恐,一點都不識時務。在這種時候胡作非為激起民變,扣他個什么罪名都不過分。他聶昌若是對其劣行一再裝聾作啞,惹得李綱性起,在趙桓面前奏上一本,很難說是個什么結果。
畢竟李綱目前手握軍政重權,他想,是不宜與之把關系搞僵的。上次已經給了張邦昌面子,這回也該給李綱一個面子了。于是聶昌一接到李綱的行文,馬上便做出了革除危國祥職差的決定。
危國祥丟了差事,對李綱的仇恨積累得無以復加,因之如何找機會報復李綱,從此便成了他晝思夜想的一件大事。不過他沮喪地感到,起碼從目前看,做成此事的希望,還甚是渺茫。
2
次日上午,索天雄到行營司求見李綱。由于李綱政務繁忙,許多前來求見的官員都被甘云擋了駕,但甘云對索天雄這位民間義士卻十分敬重,破例向李綱作了稟報。李綱料想索天雄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便放下正在批閱的公文,讓甘云引索天雄進議事廳敘談。
索天雄是專門為請求制止官府從民間強征金銀而來。
朝廷的強征金銀政令一頒布,就激起了索天雄的強烈憤慨,同時亦使他馬上意識到了此事將導致的嚴重后果。然而一介布衣人微言輕,說什么都沒用,因此他只好把抵制此事的希望寄托于李綱。本來他認為,李綱應當而且肯定會及時采取措施,設法制止朝廷的這種荒唐做法。昨天索飛春回去將發(fā)生在濟世堂的事情講了之后,索天雄方知李綱對此事的態(tài)度非其所望。
固然,李綱是嚴辭制止了危國祥借機掠財的惡行,但他并未表示出從根本上反對強征民財之意,僅此而已是于事無補的。所謂對未經告發(fā)者不得隨意進行搜查,這話只能讓民眾一時聽來痛快,實則基本上是一句空談,產生不了多大的約束力。官吏們打算抄檢誰家,隨便捏造個告發(fā)人還不是輕而易舉么?其中的真真假假誰能辨得出來,誰又有那個條件去逐一查證?查辦了一個惡吏危國祥,汴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張國祥王國祥不知還有多少,李綱縱有三頭六臂,能查得過來辦得過來么?待到事情發(fā)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是誰也無力回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