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照例是陳四寶開車把戴向軍送到宿舍樓下。臨下車之前,陳四寶遞給戴向軍一個信封。戴向軍知道里面是錢,不要。
“入鄉(xiāng)隨俗,”陳四寶說,“這是規(guī)矩,南都這邊的規(guī)矩。你幫我介紹了業(yè)務,讓我賺了錢,我當然要給你紅包。如果你不要,就讓我壞了規(guī)矩,壞規(guī)矩是要破財?shù)摹D憧偛幌M粗细缙曝敯桑俊?/p>
話說到這個份上,要則是幫他,不要則是害他了,戴向軍有什么理由害陳四寶呢?于是,就只好接了。
當晚,戴向軍失眠了。他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像是額頭前面的墻壁上掛了一面屏幕,盡管閉上了眼睛,但白天發(fā)生的事情還是猶如放電影一樣不斷地在眼前重現(xiàn)。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一會兒是汽車大世界的鏡頭,一會兒是丁有剛買車的鏡頭,還一會兒又是陳四寶笑吟吟地遞給他一個大信封的鏡頭。丁有剛的買車對他是一大沖擊。同樣是“黃埔二期”的戰(zhàn)友,同樣在一個城市,論級別,丁有剛是高一點,可論實權,不見得在他之上,為什么人家都買車了,而自己連個車輪都買不起?難道真的是自己能力比他差嗎?真能差那么多嗎?再說這個陳四寶,雖然說是老鄉(xiāng),雖然彼此稱兄道弟,但自己一直把他當“個體戶”看,心理上總是高他一等的,可就是這個“個體戶”,今天一出手給的信封,就是自己在部隊兩年的津貼,或者是在車管所半年的工資?!皞€體戶”怎么了?“個體戶”照樣每天吃香的喝辣的,每天開著寶馬到處跑。
戴向軍想起陳四寶說的“一起做”?!耙黄鹱觥笔鞘裁匆馑寄??是讓自己辭職和他合伙賣車?還是自己并不辭職,而只是利用手中的權力為他賣車提供方便?他那么神通廣大了,還一定要我為他提供方便?是不是他想要更方便?或者是把生意做得更大一些?如果這樣,戴向軍想,干嗎一定找我呢?他與主任的關系不也是很好嗎?他不是可以直接找主任合作嗎?主任不是比我這個副主任能為他提供更大的方便嗎?難道他真是念老鄉(xiāng)的情誼而有意幫我嗎?他有那么好嗎?
戴向軍發(fā)覺不想還好,越想越糊涂,最后,他決定來一個冷處理,先不想這些事情,該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不要因為這個周末發(fā)生的事情而影響自己的正常生活,更不能影響自己的正常判斷。如果陳四寶今天只是隨便說說,那我也就隨便聽聽,大可不必為隨便說說或隨便聽聽的事情動太多的腦筋。如果陳四寶是認真的,不是隨便說說的,那么,他一定會找機會把同樣的話再說一遍,或者是把同樣的意思再表達一遍。等他再說一遍或再表達一遍的時候再說。如果他沒有再說一遍或再表達一遍,而我自己想通了,想與他“一起做”了,也沒有關系,大不了像今天一樣,主動請他喝茶,把今天沒有接上的話再接起來就是??傊?,眼下什么也不用考慮,靜觀事態(tài)的發(fā)展,到時候再說,先冷處理沒有錯。
周一上班,一切如常,車管所證照中心每天照樣接待著各種各樣來辦車照的人。當然,說“各種各樣”并不確切,確切地講,他們每天接待的只有兩類人。一類是像陳四寶這樣的老客戶,他們一辦就是幾張甚至十幾張牌照,這些老客戶對業(yè)務程序非常熟悉,需要的各種票據(jù)和文件一樣不少,所以,辦起來效率非常高,他們與證照中心的工作人員關系也很融洽,彼此像朋友,不,應該說就是朋友,往往是一邊辦著,一邊還開一些小玩笑,甚至還說著上周末他們一起外出所碰到的一些事。而另一類正好相反,是散戶,全部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可能一輩子也就在他們這里辦理一次車照,因此,他們對業(yè)務相當生疏,丟三落四,不是少了這個票據(jù)就是缺了那個文件,有時候為辦一個車照跑了三四次,他們與證照中心工作人員的關系也相當生硬,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味道,一點人情味都沒有。他們自己還不耐煩,常常指責工作人員為什么不一次把所有的要求說清楚,害他們?yōu)檗k一個證照跑好幾次,甚至,他們經(jīng)常投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