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2.2]齊宣王問曰：“文王之囿①方七十里，有諸？”

孟子對曰：“于傳有之。”

曰：“若是，其大乎？”

曰：“民猶以為小也?！?/p>

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猶以為大，何也？”

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芻蕘②者往焉，雉兔者往焉，與民同之。民以為小，不亦宜乎？臣始至于境，問國之大禁，然后敢入。臣聞郊關(guān)之內(nèi),有囿方四十里，殺其麋鹿者,如殺人之罪，則是方四十里為阱③于國中。民以為大，不亦宜乎？”

【注釋】

① 囿（yòu）：畜養(yǎng)禽獸的園地。

② 芻蕘（chú ráo）：割草打柴。

③ 阱（jǐng）：防御、捕捉野獸或敵人而挖的坑。

【譯文】

齊宣王問道：“據(jù)說周文王的園林各七十里見方，有這事嗎？”

孟子回答說：“史書上是這么寫的?！?/p>

齊宣王說：“有那么大嗎？”

孟子說：“百姓還覺得太小呢！”

齊宣王說：“我的園林四十里見方，老百姓就覺得太大，這是什么緣故呢？”

孟子說：“文王的園林七十里見方，割草砍柴的去得，打鳥逮兔的去得，這是與百姓共同享用它。百姓覺得它小，不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嗎？我初到齊國邊境時(shí)，先打聽清了齊國的重要禁令，然后才敢入境。我聽說，國都關(guān)內(nèi)有一處各四十里見方的園林，要是有人殺了里邊的麋鹿，就按殺了人一樣處置。那么，這四十里見方的地方就成了一個(gè)城中陷阱，百姓覺得它大，不也是合乎情理的嗎？”

【品評(píng)】

與民同之，民以為小。

萬事應(yīng)以百姓利益為重，大小本身不是問題核心。

什么是大，怎樣算小？價(jià)值評(píng)價(jià)往往沒有絕對的標(biāo)準(zhǔn)。價(jià)值評(píng)價(jià)尺度的確定，與評(píng)價(jià)者本身的立場緊密相關(guān)。與百姓共同享用它，百姓覺得它?。徊慌c百姓共同享用它，百姓覺得它大。大小本身不是問題核心，關(guān)鍵看與百姓根本利益是否相一致。

【原文】

[2.3]齊宣王問曰：“交鄰國有道乎？”

孟子對曰：“有。惟仁者為能以大事小，是故湯事葛①，文王事昆夷②。惟智者為能以小事大，故太王事獯鬻③，勾踐事吳④。以大事小者，樂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樂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國?！对姟吩疲骸诽熘?，于時(shí)保之⑤。’”

王曰：“大哉言矣！寡人有疾，寡人好勇。”

對曰：“王請無好小勇。夫撫劍疾視曰，‘彼惡敢當(dāng)我哉！’此匹夫之勇，敵一人者也。王請大之！

“《詩》云：‘王赫斯怒⑥，爰⑦整其旅，以遏徂莒⑧，以篤周祜⑨，以對于天下。⑩’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

“《書》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曰其助上帝寵之。四方有罪無罪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志？’一人衡行于天下，武王恥之。此武王之勇也。而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今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p>

【注釋】

① 葛：商的鄰國。湯事葛：《滕文公下》（6.5）討論較為詳盡。

② 昆夷：也作“混夷”，周朝初年的西戎國名。

③ 太王事獯（xūn）鬻（yù）：本篇（2.15）有詳敘。太王：指周部族首領(lǐng)古公亶（dàn）父。獯鬻：即獫狁（xiǎn yǔn），當(dāng)時(shí)北方的少數(shù)民族，即本篇（2.15）的“狄人”。

④ 勾踐事吳：越王勾踐被吳王夫差打敗，向吳求和，自己做吳王的馬前卒，臥薪嘗膽，后來滅了吳國。

⑤ 引詩見《詩經(jīng)　周頌　我將》，內(nèi)容為祭祀上天和文王。

⑥ 王，指周文王。赫，發(fā)怒的樣子。

⑦ 爰：于是。

⑧ 遏：阻止。徂（cú）：往。莒（jǔ）：周代諸侯國，在今山東莒縣一帶。

⑨ 篤：深厚，豐厚。祜（hù）：福。

  引詩見《詩經(jīng)　大雅　皇矣》，主要頌揚(yáng)文王伐崇、伐密的功績。

  見《尚書　泰誓》。

   一人：指商紂王。

   衡：通“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