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公孫丑

下

本卷共14章。從記錄的事件來說，孟子離開齊國的前前后后占了較大篇幅；從思想內(nèi)容來看，主要闡述士人出仕的志向期許、獨立人格、行道原則、取舍標(biāo)準(zhǔn)等。此外，還討論了戰(zhàn)爭勝負(fù)的主因問題、國家間征伐的合法性與原則問題、待人接物問題、葬親盡孝問題等。具體來說：第1章在天時、地利、人和中首重人和，強調(diào)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第2章講人君應(yīng)該尊德樂義，有不召之臣；君子可以以德抗位。第3章講取與之道必得其禮，不在多少；君子不能被收買。第4章講當(dāng)政者的政治責(zé)任。第5章講進退去留問題的原則。第6章講道不相合可不與之溝通。第7章講孝必盡心，根據(jù)禮法量力而行。第8章講齊國伐燕的事：討伐不義者，自己必須堅持道義。第9章仍講齊國伐燕的事：圣人親親，但不文過飾非；小人堅持錯誤以諂其上。第10章講孟子辭官且不接受齊王筑室供養(yǎng)，關(guān)注的是行道而不是為利。第11章講挽留孟子的事：只有賢者能安賢，智者能知微。第12章講孟子辭官而不急于離開邊境，是希望還有機會行志，不同于氣量狹小者的做法。第13章講孟子離開齊國后，感嘆圣賢興起有其大勢，自己要有高度使命感。第14章講孟子離開齊國而不接受俸祿，主要是無功不受祿，而事功最終取決于心志。

【原文】

[4.1]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①，地利不如人和②。三里之城③，七里之郭④，環(huán)而攻之而不勝。夫環(huán)而攻之，必有得天時者矣；然而不勝者，是天時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堅利也⑤，米粟非不多也，委⑥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故曰:域⑦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谿⑧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⑨；多助之至，天下順之。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zhàn)，戰(zhàn)必勝矣?！?/p>

【注釋】

① 天時：指影響戰(zhàn)爭的氣候條件。地利：指有利的地理條件。

② 人和：指人心所向，擁護和團結(jié)。

③ 城：指內(nèi)城。

④ 郭：指外城。

⑤ 兵：兵器。革：皮革，指鎧甲。

⑥ 委：舍棄。

⑦ 域：界限。

⑧ 谿（xī）：山谷，山間低凹狹長的地帶。

⑨ 畔：通“叛”。

【譯文】

孟子說：“占天時比不上得地利，得地利比不上有人和。一個內(nèi)城邊長三里、外城邊長七里的小城，把它團團圍住，發(fā)動攻擊卻不能取勝。既然能包圍起來攻打它，在天時上一定占有有利的條件；但卻不能取勝，這就是天時比不上地利了。不是城墻不夠高，不是護城河不夠深，不是兵器鎧甲不夠銳利堅實，不是糧食不夠多，但軍隊棄城逃走，這就是地利比不上人和了。所以說：籠絡(luò)百姓不靠國家的疆界，安定國家不靠山川的險阻，威震天下不靠兵器的銳利。堅持正義者幫助他的人就多，違背正義者幫助他的人就少。幫助他的人少到極點，連親戚都會背叛他；幫助的人多到極點，天下人都?xì)w順?biāo)?。用天下都?xì)w順的人，去攻打連親戚都背叛他的人，所以君子不用打仗，如果打仗一定會取勝?！?/p>

【品評】

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天時、地利與人和，成就大事須兼顧；得道、失道與相助，正義與否是關(guān)鍵。

天時，是指有利于農(nóng)作、攻戰(zhàn)等的節(jié)氣、氣候，陰晴寒暑的變化，還可以指天命、運會；地利指險阻城池之固，是戰(zhàn)略上的有利地勢、地面設(shè)施等，也可泛指環(huán)境條件、土地生產(chǎn)的財富等;人和，趙岐注云：得民心之所和樂也。說的是百姓心意和諧，也就是得人心。天時地利，古人多有提及，如《管子　牧民》中，就有“不務(wù)天時，則財不生；不務(wù)地利，則倉庫不盈。”與孟子同時的《尉繚子》中，兩次完整提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一語，比孟子稍晚的《荀子》中，也說：“上不失天時，下不失地利，中得人和?！笨磥?，注重天時、地利、人和，在戰(zhàn)國時代已逐漸形成共識。

在攻戰(zhàn)中，天時、地利、人和三者，首重人和，因為得民心者得天下，人是最重要的因素。其次是地利，險阻城池在冷兵器時代很能發(fā)揮作用。最后是天時。在今天，戰(zhàn)爭模式已發(fā)生了極其重大的變化，但“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的理念卻早已滲透到社會生活之中，成為成就大事必須貫徹的基本原則。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討論的問題與“人和”緊密相關(guān)。能否得到更多的支持，取決于是否得“道”?！暗馈敝傅氖堑懒x、正義，狹義地講就是孟子說的仁道、王道。孟子認(rèn)為，行仁政才是得道、才能多助，極而言之就能“天下順之”。因此，“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表明，站在正義的一方一定能獲得更多的支持與幫助，最終贏得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