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直升機的作用，我從來沒有否定過，以后也不想否定。但是，不管怎么說，我們還是要量力而行！如果我們玉州市財力允許的話，作為玉州市市長，我是沒有任何理由不同意給警方配直升機的，因為抓好玉州市的社會治安，也是我這個市長義不容辭的責任。但是，同志們啊，眼下咱們玉州市的財政是什么樣的狀況呢？說好聽點是吃飯財政，是錢書記剛才說的‘寅吃卯糧’，說不好聽點就是要飯財政??！以眼下玉州市的狀況，我想問問胡局長，有那么多下崗工人無法安置，有那么多五保人員等待救濟，城市基礎(chǔ)建設(shè)歷年來欠賬那么多，早就規(guī)劃好的學校、醫(yī)院、圖書館等公共設(shè)施一直停留在圖紙上，難道這些不需要花錢嗎？上個星期，我到玉通路小學視察，看到他們一個班的學生竟然有九十多人，教室里擠得滿滿當當?shù)模瑤缀鯖]有落腳之地。教室里熱得像桑拿室，講課的老師，衣服被汗水濕透了貼在身上，而孩子們忽閃著明亮的大眼睛，頭發(fā)卻是濕漉漉的，很多孩子的額頭甚至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痱子。同志們呢，不瞞你們說，我當時心里是刀割一樣地痛啊，我感覺我這個市長太無能了，讓我們祖國的花朵在這樣擁擠的環(huán)境里學習，簡直是犯罪呀！他們學校的韓校長流著眼淚對我說，程市長，我們學校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不這樣擠著，很多孩子就要失學，可憐這些孩子，一個個都是獨生子女，在家里被爸爸媽媽眼珠子一樣愛護著，可是來到學校，卻要遭這樣的罪，好多孩子甚至熱得都中暑了。我們對不起他們呀！”

說到這里，程學中的眼睛濕潤了，停頓了一下，他盯著低下頭去的胡長星繼續(xù)說：“我想問一下胡局長，不知道你的孩子在不在這樣的小學上學？如果不在，更好，說明我們玉州市不是所有的學校都是這個樣子。同志們啊，大家都知道，孩子是祖國的花朵，是我們事業(yè)的未來，我們要倍加愛護?？墒?，為什么我們連我們的這些花朵、我們的未來都呵護不了呢？歸根結(jié)底，還不是因為我們的財政沒錢嗎！我想再問問胡局長，難道所有這些我們都可以拋開不管，而去花費巨資給你們公安局買直升機嗎？胡局長，我再給你算筆賬，你們市公安局編制六千八百人，現(xiàn)在實有人員八千三百人，幾乎占了全市公務(wù)員編制的四分之三；每年耗去經(jīng)費占全市財政收入的八分之一，今年如果再新招警五百人，花費九千多萬元添置直升機等裝備，可以想象，市里的包袱會有多么沉重。我不是危言聳聽，這么沉重的包袱會把我們壓垮的，而且將使我們年初向玉州人民許諾要辦的十件實事無法實現(xiàn)！”

說到這里，程學中看到胡長星的頭徹底低了下來，像是落日余暉下的向日葵。

仿佛感受到了太陽即將落山，其他常委的腦袋也陸續(xù)垂了下去，市委第一會議室一時間變成了一個小小的葵園。

既然話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上了，程學中決定一吐為快，不再藏著掖著了。他把目光投向錢良俊，接著說：“剛才錢書記提到的另外一項支出，是給市電視臺一千五百萬財政補貼。但是，市電視臺屬于自收自支的事業(yè)單位，市里是沒有任何義務(wù)給它補貼的。如果僅僅因為市電視臺是黨的喉舌，我們就給它巨額的財政補貼，那么，市人民廣播電臺、市經(jīng)濟廣播電臺、市有線電視臺、《玉州日報》是不是黨的喉舌呢？他們可不可以也要求市里給予財政補貼？那樣的話，我們負擔得起嗎？關(guān)于市電視臺的問題，我認為還是要進行專題調(diào)研，最后通過市場的手段來解決問題。據(jù)我了解，其他地市的電視臺，經(jīng)過體制改革后，經(jīng)營情況都是相當好的，人家更新設(shè)備的資金也不是當?shù)刎斦度氲穆铩τ谑须娨暸_，我的意見是，他們已經(jīng)不是嗷嗷待哺的孩子了，我們不能這么一直嬌慣著他，讓他一直躺在溫床上，給他喂奶喝，我們要鼓勵他大膽地走入市場中去磨練、去洗禮、去求得發(fā)展……”

聽著聽著，錢良俊的眉頭漸漸鎖緊了，兩條濃眉變成了湊在一起打架的胖豆蟲。他沒有想到，在他一直強調(diào)要講政治、看大局、算大賬的前提下，程學中仍然會這樣不給他面子，并且?guī)缀跞P否定了他的提案。但是，心里雖然惱火，面對程學中講得理由如此充足，如此聲情并茂，他也不好貿(mào)然反對。這種場合下，碰到這樣一個有來頭的市長，如果貿(mào)然反對就會引起爭執(zhí)，一旦發(fā)生了爭執(zhí)，那將對他的威信帶來不可估量的損失，那是得不償失的。所以，還是要算大賬，還是目光要放長遠些。雖然這么想，錢良俊還是把最后一線希望寄托在了陳海洋身上，作為代替老包主管金融財政的常務(wù)副市長，他此時的發(fā)言應該是有一定分量的。錢良俊直截了當?shù)匕涯抗馔断蛄艘恢钡椭^的陳海洋，可是，陳海洋看來今天是鐵了心地要裝聾作啞了，眼睛盯在記錄本上一動不動，像個木偶。

哼！錢良俊不滿地哼了一聲，決定不再提財政預算的事，先放放冷處理一下再說。合住本子，錢良俊說：“好，既然大家有不同意見，那財政預算的事咱們就放放改天再議。下面，還有一個干部任命，請組織部唐部長講一下，常委們議議！”

陳海洋沒有想到，唐部長提請大家討論的干部任命，會是市園林局長趙天啟兼任城建局長一職，而城建局長老馬將改任黨委書記。這是他負責的口的干部任命，竟然沒有人和他這個主管市長打個招呼，他郁悶得有些難受。

對于這項任命，程學中沒有提出異議，就一致通過了，待市人大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