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綏不知她聽明白沒有,又試探著好奇地問:“照縣里的規(guī)定,鄉(xiāng)下夫妻合不來,也是可以離婚的,我知道你有相好,我們離了婚,你就可以嫁給他。你的看法呢?”
大妹抬起眼睛,呆呆滯滯地瞅他,眼里凈是凄楚的淚水,陰風(fēng)慘慘,讓人悲傷,也讓人膽寒。
時光這么難熬,草蟲揪心的鳴叫聲中,大妹低頭寬衣解帶,媽綏一瞅,眼里又浮現(xiàn)出她像個山鬼一樣齷齷齪齪、又唱又笑的樣子,低頭想了一會兒,帶上房門走出去,倒在媽貉床上跟死豬一樣睡。
陶九香一直在聽著過道的聲響,心想這孩子,鬼念頭和臉上的麻窩窩一樣多,又生出什么想法了?她悶悶地挨到黎爹柱身邊,猜測了半宿,惆悵地睡去。
2
青藍的天邊淡入細細的微紅。
大妹不知啥時候起來蒸熱了玉米粑粑,她沒有睡好,眼睛浮腫,頭痛欲裂,失神地看著吃飯的人,最后將目光落在麻臉的男人身上。到黎家來祝賀過的鄉(xiāng)鄰,又到秦家喝喜酒去了,雞叫二遍,黎爹柱也和媽武、媽綏一起,領(lǐng)著孫福夫婦和三個團丁,騎馬去秦家掛人情。她本想給妹妹賀喜,但媽綏沒有備她的馬。
陶九香知道二媳婦性野,怕路上再出閃失,加上金氏也不愿見獵熊,婆媳三人便一起守候在家。為了安全,媽武留下兩個團丁幫著照看。
有幾塊連地該薅草了,距離遠的小工得在黎家吃住,需要準備足夠的食物。吃過早飯,兩個團丁提著一甑蕎面粑粑,趕著十來只牛羊去了坡上。大妹低頭洗凈碗筷,端出陶九香早已準備好的一木盆玉米和一臉盆蕎子,放到并排的條凳上,等金氏把屋檐下的石磨沖洗一遍,倆人配合,大妹握著磨把一圈圈地轉(zhuǎn),金氏把玉米粒一瓢一瓢喂進磨眼——除了過年,每頓飯?zhí)站畔愣家酌桌飺竭M玉米粉、蕎子面或土豆片。
粗重的石磨轟轟地響著,黃燦燦的玉米粉如細沙般從一側(cè)磨縫流入磨槽,金氏再用一把竹刷,把它們掃到石磨嘴下的木桶里。
幾只雞飛到盆里搶食,“汪,汪,汪”攆山狗叫著咬跑了它們,被陶九香獎勵了一根剩骨頭。
永玉手里拿個山梨,跌跌撞撞撲過來,抓起一大把玉米撒給可憐的雞,陶九香把她抱回凳子上,到后院去做酸菜。她把兩斤咸鹽倒在一大盆干青菜上,像洗衣服一樣又搓又揉,準備腌到開春吃。想起最近發(fā)生的事,她長嘆一聲,一邊揉搓一邊哼出來一首小調(diào):“這山望著那山高,我們這里山最高;早上雞叫我們起,半夜三更也在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