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媽貉身后，還有許多穿黃軍裝的同伴也在射擊，子彈嗖嗖地飛，就是擋不住像豺狗一樣不慌不忙、越逼越近的鬼兵。黎爹柱焦急啊，這時，突然一片可怕的寂靜，槍聲奇怪地消失了，昏天黑地，遍地死尸?？諝饩o張得讓人窒息，他看見媽貉和同伴與鬼兵攪在了一起，那鬼兵的帽子被扯掉了，披頭散發(fā)，想用刺刀捅媽貉的胸膛。黎爹柱感到那刀就是對著自己捅過來的，他敏捷地躲開了，鬼兵舉著刺刀還想捅，黎爹柱奪過那刀，像殺豬一樣狠狠結(jié)果了這個雜種，刺刀抽出來，噴出很多很多的血，鬼兵竟也噴出人血，感到解恨也感到奇怪，卻聽耳邊大叫，“老巴子！老巴子！”是陶九香的聲音，“你鬼叫鬼叫的，嚇人?！?/p>

“日本鬼子一群群的，啊呀像神兵一樣，不怕死，媽貉扎實了。”黎爹柱揪著胸口說。

“這孩子，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只有靠老祖宗保佑?！碧站畔慊袒痰?，眼角濕濕的。

“祖公祖婆保佑我兒?！崩璧读艘粫?，無可奈何地嘆口氣，他的話被窗口的晚霧聽到，那輕薄的白氣在更古坪盤桓了一陣，飄飄蕩蕩、游游移移地往東去了。

3

第一抹霞光刺破黑暗的天宇，黎媽貉站在逶迤的山巒之上，千溝萬壑中，很多和他一樣的士兵鉆出山洞，登上附近的高處。

這里看不到黃水，只能看到長江在峽谷之間猛然轉(zhuǎn)身，一方矩形玄武巖矗立在高崗上，活像一道巨大的令牌，相傳盤古開天地時專門放在這里，詔令奔騰的長江在此來一個大拐彎，沖出峽谷向東而去。

群嶺之巔，沐浴干凈的軍官站在一塊巖頭設(shè)的案子前篩酒焚香，虔誠地注視著三縷青煙升起，飄散在空中，然后以膝觸地，匍匐在列祖列宗靈下，向高高在上的蒼天禱告——

陸軍第十一師師長胡璉

謹以至誠昭告山川神靈：

我今率堂堂之師，保衛(wèi)我祖宗艱苦經(jīng)營，遺留吾人之土地，名正言順，鬼伏神飲，決心至堅，誓死不渝。蒼蒼者天，必佑忠誠……

火紅的光點在云里漂浮，漸漸金光四射，灑出一天霓霞。

兩岸絕壁對峙，重巒疊嶂，所有過往船只，必須在此拐萬里長江上最大最急最危險的一個彎。媽貉從歷史課上得知，神秘的巴國曾憑此天險，屢屢將楚國擋在三峽之外，現(xiàn)如今巴楚男兒一起跪在石令牌下，在朝陽從東方升起的一瞬，叩首祭天，發(fā)誓不讓日本鬼子進入長江三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