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說,他們知道嗎?”我學著LV,用下巴指向走廊那頭蜿蜒著的隊伍,隊伍里全是拉在一塊兒的小手和迫切中稍帶緊張的笑容。在我眼里,這些男女突然全部變成了穿著清一色灰藍色工作服、剪著清一色寸頭,面目模糊的犯人,焦躁不安地等候著命運的某一次判決,判決他們與某某結為夫妻,即日執(zhí)行,從三年五年到無期死刑—刑期不等,根據表現(xiàn)可獲假釋或者提前刑滿釋放,或者終生監(jiān)禁。服刑的滋味,要看與關在同一號房的異性犯人是否意氣相投,還要看是否有別的犯人哭著喊著撬窗砸門地非要進來插上一腿—反正一個號房按規(guī)定只能關一男一女,所以他們只能用“錘子、剪子、布”,或者比這更嚴肅的方式決定誰走誰留。
“屠宰場里的豬排隊上流水線之前,它們知道自己會死嗎?”LV撇了撇嘴唇說。
大家都笑了。
豬晃晃蕩蕩地從走廊那頭走過來,問我:“幾號了?”全然不覺周遭人等正用抽絲剝繭的眼神研究他—變態(tài)狂人不容易遇見啊,尤其是看起來這么正常、隱藏得這么深的。
“快了!”我打了個哈欠。
門一開,那對悲情男女終于走了出來。我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LV的下巴是個指南針,只見她把它對準微笑男,再轉向那扇門:“走吧。”
走廊里重歸沉寂。
豬坐著出神,我則看著他出了神,心想:“其實弱智是不能算變態(tài)的,但我總不能跟人家說你弱智呀!”
手機鈴聲突然震天動地。
“最近怎么沒消息了?忙著外遇,還是忙著離婚?”朋友木夏的聲音傳來。
“離婚?!?/p>
沉默。
“開玩笑吧?”
“我的笑料還沒貧乏到這份兒上呢。”
“為什么?”
“表面上,他外遇;本質上,不愛了?!?/p>
我這么優(yōu)秀一女性他愣是不愛了,一轉臉就追隨別人而去,這不是弱智還能是什么呀?雖然弱智不能算變態(tài),可比變態(tài)還沒技術含量—此時此刻,我對自己的邏輯非常滿意。雖然明知道只要伸出一只手指輕輕一推,它就會應聲而倒,可我卻將其窩藏起來,拒絕交出。要知道,對于一個虛榮、驕傲、單純,色厲內荏而且一帆風順的女人來說,一不留神做了棄婦是件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我可不覺得這是個公眾場合的好話題。
就像你一直走得趾高氣揚虎虎生風,還不時指點一下別人的走路姿勢,突然之間不知怎么左腳就絆上了右腳,自己一頭栽進爛泥塘,好不容易才爬起來,別人卻興致勃勃地盯著你的嘴問:“喂,你的門牙怎么沒有了?”
你是不是寧愿回答“被天上突然飛過來的隕石砸了?”
當然啦!因為這樣比較有趣嘛,謊言總是比真相有趣。
門再次被打開,LV與微笑男一前一后地走出來,還沒忘了對我們點頭微笑致意,之后從容地離開,就像離開任何一間無關痛癢的辦公室一樣。沒人能從他們的臉上看出任何變故,除了他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