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第十六回的回目是“賈元春才選鳳藻宮”,這里所強調(diào)的“才”似乎含有做人和作文兩個方面的因素。
首先看元春做人的才能?!笆朗露疵鹘詫W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元春的才體現(xiàn)在這樣的學問和文章上。第二回“冷子興演說榮國府”中,作者借冷子興的口交待道:“政老爹的長女,名元春,現(xiàn)因賢孝才德,選入宮作女史去了?!钡谑亍百Z元春才選鳳藻宮”作者借賴大之口稟道:“咱們家大小姐晉封為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睆摹百t孝才德”綜合來看,元春的“才”與“賢孝”、“賢德”是分不開的。所以這種才能很大一部分表現(xiàn)在對宮墻內(nèi)外、家里家外的人情事務的思慮和處理上。
她孝敬父母,尊老愛幼。對祖母,關愛有加;對幼弟,呵護備至。第七十一回賈母壽辰,元春送來厚禮,“金壽星一尊,沉香拐一只,伽南珠一串,福壽香一盒,金錠一對,銀錠四對,彩緞十二匹,玉杯四只?!币蚺c寶玉年齡差較大,她親如母子般地照顧、教育寶玉,進宮后依然惦記著“愛弟”的成長。得知大觀園的對額多出自寶玉之筆,她對弟弟在詩文上的“進益”深感欣慰。她對弟弟的呵護,突出地表現(xiàn)在未來的婚事上??吹健皩?、林二人亦發(fā)比別姊妹不同,真是姣花軟玉一般”。便想起寶玉,小說寫:“因問:‘寶玉為何不進見?’”當“元妃命他進前,攜手攔于懷內(nèi)”時,庚辰本側(cè)批寫道:“作書人將批書人哭壞了?!钡拇_感人至深。甚至園中的居所,作者也讓元春偏愛后來釵黛的住所:“此中‘瀟湘館’、‘蘅蕪院’二處,我所極愛”。對詩歌的贊賞:“終是薛林二妹之作與眾不同,非愚姊妹可同列者。”可見她對品貌出眾的女子的關注,其實是對弟弟婚事的關心。
寶釵的詩《凝暉鐘瑞》稱贊元春“文風已著宸游夕,孝化應隆歸省時。”文風,指詩禮之風;孝化,指孝道的教化作用。宸游,是皇帝后妃出外巡游。這兩句詩高度頌揚了元妃省親對詩禮之風的彰顯,和以孝道感化萬民之德的隆盛。
其次看元春作文的才能。賈元春才選鳳藻宮,“晉封為鳳藻宮尚書”?!傍P藻”,就是美麗的文辭。唐盧照鄰《釋疾文》:“謁龍旂于武帳,揮鳳藻于文昌。”李白也有《夏日諸從弟登汝州隆興閣序》:“當揮爾鳳藻,挹予霞觴,與白云老兄,俱莫負古人也?!标P于元妃的文辭,小說中正面寫到的作品不多,但評價很高。如寶釵的詩《凝暉鐘瑞》稱元春“睿藻仙才盈彩筆,自慚何敢再為辭”。睿藻,是頌揚帝后詩文的用語。睿是通達,明智。唐代宋之問《夏日仙萼亭應制》:“睿藻光巖穴,宸襟洽薜蘿。”這里指元春的題詠詞藻通達睿智。寶釵自謙中包含頌揚,即面對你睿智的辭藻、非凡的才華,我怎敢再題詠呢?
從元春改詩、倡議作詩謎等事來看,她是一個頗具風流雅趣的文人。第二十三回寫了《西廂記》的妙詞通戲語和《牡丹亭》的艷曲警芳心,除此之外,也寫了元春的一些風雅創(chuàng)意?!白阅侨招掖笥^園回宮去后”,賈元春也許是意猶未盡,接連向家中傳達旨意。先是編輯詩集并刻于大觀園,“將那日所有的題詠,命探春依次抄錄妥協(xié),自己編次,敘其優(yōu)劣,又命在大觀園勒石,為千古風流雅事”。然后是綠化大觀園,“園子東北角子上,娘娘說了,還叫多多的種松柏樹,樓底下還叫種些花草”。最后是派人入住大觀園,小說寫道:“如今且說賈元春,因在宮中自編大觀園題詠之后,忽想起那大觀園中景致,自己幸過之后,賈政必定敬謹封鎖,不敢使人進去騷擾,豈不寥落。況家中現(xiàn)有幾個能詩會賦的姊妹,何不命他們進去居住,也不使佳人落魄,花柳無顏?!庇谑牵瑢汍焘O的愛情婚姻才有了潛滋暗長的環(huán)境,才有了詩社,有了許多詩情畫意的故事。故事的主角,雖沒有讓元春擔當,其實作者安排她做了大觀園這臺大戲的總導演。
清代嘉慶年間的東觀閣批語中,有兩條寫元春。在正文“題其園之總名曰‘大觀園’”處,東觀閣評:“元妃極通。”在正文“方不負我自幼教授之苦心”處,東觀閣評:“元妃風雅?!贝祟惻Z可謂言簡意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