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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節(jié):職業(yè)經(jīng)理人手記(9)

本土MBA典范:職業(yè)經(jīng)理人手記 作者:丁力


吃過飯,副經(jīng)理領我去安排宿舍。他們好像不需要對我說"你已經(jīng)錄用了"之類的話,或者是賴老板以為副經(jīng)理說過了,副經(jīng)理以為賴老板說過了,結果他們誰也沒說,直接安排吃住。直到這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工廠的員工是包吃包住的,工廠就是家,家就是工廠,真正做到以廠為家,全心全意為老板賣命。

宿舍在頂樓。這里的廠房與我印象中的不一樣。我從小生長在鋼城,后來從事的也是冶金行業(yè),看到的都是大工廠。有很寬廣的廠區(qū),有大煙囪,廠區(qū)內(nèi)能跑汽車,跑火車,而現(xiàn)在的這個工廠就只有一棟五層樓,一到五層全是車間,只有二樓的一小部分做辦公室(他們叫寫字樓),食堂在下面蓋了個臨時建筑湊合著,宿舍建在樓頂,用鐵皮做的。這種建在樓頂?shù)蔫F皮屋現(xiàn)在算是違章建筑,一律搗毀了,據(jù)說是不符合消防要求,但當時我們就是這么住的。

我被安排和陳秉章住一間。房子很小,上下鋪。陳秉章已經(jīng)占了下鋪,我睡上鋪。說實話,住的地方比我們設計院差多了,甚至比我在建設兵團時都差。鐵皮房,又睡上鋪,幸虧是冬季,要是夏天該怎樣過?

陳秉章戴副眼鏡,一看就是知識分子,一問,果然是電視大學畢業(yè),在公司搞化驗。陳秉章比我大兩歲,學歷雖不高,但閱歷并不淺。他問我是哪里人,我告訴他是馬鞍山的,他馬上就說他知道馬鞍山,并背誦了一段毛主席語錄:馬鞍山條件很好,可以發(fā)展成為一個中型的鋼鐵聯(lián)合企業(yè),因為發(fā)展成中型鋼鐵聯(lián)合企業(yè)比較快。背完這段語錄,我對他一下子親近了許多。

陳秉章告訴我他是廣州人,因為哥哥在香港原料行工作,與賴老板認識,所以他才能在公司謀得這個差事。

"他算什么東西!"陳秉章對賴老板好像很有意見,他說:"一個地道的潮洲農(nóng)民,初中生,上學時還總是抄別人的作業(yè),'文革'期間混不下去了,偷渡到香港,在香港一間小電鍍廠打工,后來不擇手段騙娶了老板的女兒,自己就成了小老板。別看他現(xiàn)在人模狗樣,還不是靠這幾年在深圳省下的人工、房租、生活費、稅費、環(huán)保費,使他的電鍍成本比香港那邊低許多,才一下子接到這么多訂單。"

陳秉章的話具有權威性,因為他哥哥是香港人,而且在香港做電鍍原料生意,對兩邊的行情都知道。

"'人工'是什么?"我問。剛才賴老板對我說"人工你不用操心",我就沒聽懂,也沒好意思問。

"人工就是工資。"陳秉章說。

聽了他的解釋我忍不住地笑了。他問我笑什么,我把賴老板剛才對我說的話復述了一遍,并告訴他我以為是不要我管工人,只要我管技術。

陳秉章聽完之后也哈哈大笑,但他很快就收住了笑容,嚴肅地告訴我:你上當了。我問為什么?他說:不事先談好價錢,出糧時你看吧,最多給你一兩千。我問"出糧"是什么意思?他說出糧就是領工資。我又問:你是說每月工資一兩千元?他說是啊,你還以為是多少?我沒敢說話,心里想:我乖乖,一月一兩千呀!一月抵在家干一年了!我想如果我真能一月拿一千多,我就給老婆買個金項鏈帶回去,準把她樂瘋了。想起老婆在家省吃儉用的樣子,我的心凝重了許多。

陳秉章見我不說話,并且臉色凝重,就來安慰我,說:"先干了再說,騎馬找馬。我哥哥說了,有機會他也來內(nèi)地開間電鍍廠,到時候去我哥哥那邊做,保證他會給我們香港師傅的待遇,每月人工一兩萬。"

"多少?"我怕自己又誤解了。

"每月一兩萬港幣,"他說,"總不能真跟香港師傅一模一樣拿兩三萬一月吧。"他肯定覺得我貪得無厭。

"不是這個意思,"我趕緊解釋,"我是沒想到這么多。"

"沒想到吧?"他說,"這還不算最高的,最高的一月四萬多呢。"

我覺得他在瞎說。

他接著說:"其實香港人有什么了不起?憑什么人工是我們的十幾倍甚至幾十倍?那幾個鳥香港人跟他媽的賴老板一個樣,都是從大陸偷渡過去的,一個個初中都沒念完,懂個狗屁!他們誰行誰到化驗室來做個分析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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