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良和他的"女朋友"前腳回到鳳凰岡,后腳就被警察帶走。在派出所里,張國良對孔祥儒提出的指控舉不出反證,只好強調(diào)自己并不是"攜款外逃",事實是自己也開了公司,挪用了宏大公司一部分流動資金,一旦自己運轉(zhuǎn)起來,肯定會補上這個窟窿的,絕無"攜款外逃"之意。并且說:如果是"外逃",還會自己回來嗎?
既已承認挪用,人也就暫時扣留,并進行檢查,當即從"女朋友"身上搜出二十萬,恰好是孔祥儒報失的數(shù)字,十六萬現(xiàn)金和四萬車床欠款,人贓俱獲。
孔祥儒給派出所送了錦旗:"臺商衛(wèi)士,神警神速。"又通報市臺辦,說案子已破,感謝協(xié)助。同樣的文字也傳真給有關(guān)客戶。
張國良和"女朋友"被抓之后,宏大廠一下子熱鬧起來,成了整個鳳凰岡的"明星企業(yè)"。我去洗頭時,洗頭妹和老板娘都熱情地向我打聽這打聽那,我說我不知道,這是他們臺灣人之間的事,但有一點我說了:宏大公司是孔老板的,張國良只是他請的職業(yè)經(jīng)理,是為孔老板打工的。后來村主任在廠長的帶領(lǐng)下來到廠里,找孔祥儒說情,說你們都是臺灣人,既然錢已經(jīng)追回來了,不要再追究了,算了吧??紫槿鍖Υ逯魅魏芸蜌?,但關(guān)于放人的事,他說他做不了主,這是警察的事,他沒辦法。
沒過兩天,"丈母娘"來了,吵著找孔祥儒要人,被孔祥儒的妹妹頂回去:"人是警察抓的,管我們什么事?張國良在臺灣的老婆和丈母娘都沒管,你算他什么人?"
話雖然這么說,但此后不久,孔老板又突然親自去派出所替張國良說情,說念其初犯,并且錢已如數(shù)追回,希望不予追究。派出所看張國良是臺灣人,本來就照顧三分,現(xiàn)在被挪用的錢已全部追回,失主本人又來求情,加上鳳凰岡村里面也出面找過西鄉(xiāng)派出所和寶安公安分局,考慮到張國良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注冊了自己的公司,也是"臺商"了,這件案子可以解釋為臺商與臺商之間的經(jīng)濟糾紛案,現(xiàn)在既然雙方已經(jīng)講和了,派出所也就做順水人情將張國良和他的"女朋友"放了出來。
對于孔祥儒為什么突然改變主意主動去派出所保張國良出來,我一直想不通,只是以為臺灣人之間確實很講義氣,后來還是他妹妹無意中說漏嘴了:這個張國良本來就與孔祥儒的姐夫沾親帶故,否則孔祥儒當初也不會請他來做經(jīng)理的。我想,后來肯定還是他姐夫出面了,孔祥儒才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不是他姐夫的面子大,而是他姐夫的資產(chǎn)大,孔祥儒在生意上還要仰仗他姐夫。
張國良出來之后,這件事我以為就算是過去了。后來我再也沒有見過張國良,聽工人說他在東莞的一家臺灣廠打工,也有人說他到龍岡去辦了一家自行車花鼓廠,發(fā)展得還不錯。到底是什么情況我也不知道,這事真好像是永遠過去了,與我無關(guān)了。突然有一天,"董事長信箱"又收到一封神秘的檢舉揭發(fā)信,信上說張國良已經(jīng)找了人,準備殺了丁先生??桌习褰?jīng)過慎重考慮,還是將這封信給我看了。并且實話告訴我:這個張國良在臺灣時就與黑社會有染。那一刻,我就像是接到了生死牌,眼前立刻浮現(xiàn)港臺影視上黑社會殺人的各種場面,想到了我年邁的父母和剛會走路的兒子,想到了老婆。我當時只有一個想法:迅速逃離,趕快回家。
我沒想到我這么怕死。我對孔祥儒說:"你不要對任何人說我家在哪里。"
"那當然。"
"這里只有你一個人知道我家的情況。"
"是的,你放心。"
"我今天就走,馬上走,你送我到廣州機場,直接送上飛機。"
"沒問題。"
路上,孔祥儒塞給我一個信封,我捏了捏,大約有幾千塊,說:"謝謝。"
孔祥儒握住我的手,說:"你這都是為了我。"
我說:"你怎么辦?他會不會對你下手?"
孔祥儒沒說話,眼睛看著遠方,似乎很遠很遠。這時候我突然感到他的眼光中有一種令人琢磨不透的東西。但反正我也離開他了,不去深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