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花拿了一個弩箭盒貼身放著,又把金絲背心給小滿穿上。整理完畢,兩人走出廢墟,看見“飛雪踏”在遠處悠閑吃草,只覺得脫大難,如獲新生。
出來之后先覺得餓。小滿雖然認得些野菜,這卻是寸草不生的冬天,帶的干糧只剩半塊饅頭,兩人你推我讓半天,最后一人一口分了。分到最后一口時,本來該是小滿,可他堅稱自己已經(jīng)吃飽,無論如何塞進了陶花口中。
小滿的褲子雖然已經(jīng)干了,陶花摸著卻還是單薄,在包袱里找出一條自己的大紅棉褲,挽了挽褲腿給他換上。
之后兩人愈發(fā)謹慎,遠遠沿著河尋找橋梁。經(jīng)歷了這場大火后,倒是再沒有遇見追兵,一直到晚上找到一座石橋,橋上守著周國士兵。大周與契丹交戰(zhàn)多年,沒有通關文書過不了邊防關卡。若是只有陶花自己,尚可搏命一闖,帶著小滿卻不能胡來了。
兩人已經(jīng)饑腸轆轆,所幸這里是關口,不遠處就有民居給過往旅客提供飲食住宿。他們就住了下來,白天到石橋附近觀察士兵數(shù)量和換崗時間,晚上仍是同床而居互相多一份警惕。如此過了數(shù)日,依然找不到一個過關的好辦法。
陶花越來越愁,蹲伏在草叢中觀察橋上士兵時,也都緊鎖眉頭。小滿笑著到她眉間一捋,“姑姑,你就是愁白了頭發(fā),也沒用,不如放開胸懷吧。”
正說話時,聽見遠遠馬蹄聲急促,一騎紅馬正向石橋方向疾馳。后面有十數(shù)人緊緊追趕,全都是清一色黑衣,左臂上一條赤色火龍,跟曾攻擊過陶花的那人一模一樣穿著。這些黑衣人全都弓箭在手,一人帶著至少兩匹戰(zhàn)馬,顯然是長途追逐、志在必得。
陶花在一側舉起弓箭,大有救人之意。小滿卻急拉她手臂,微微搖頭。
這些時日的相處,兩人早已有了默契信任,她也知道這孩子機靈得很,當即放下弓箭,靜候其變。
橋上的崗哨走下來,遠遠觀望,其中一人說:“那不是……咱們理當過去相救?!?/p>
旁邊一個軍官模樣的人立刻攔住他,“你沒看見后面的追兵是赤龍會么?”
紅馬越跑越近,陶花漸漸看見前面馬上是一個白衣少年,身量還沒有長足,滿頭滿身都是斑駁血污,看不清細致面目,依稀只覺容貌俊朗,英挺不群。
他在馬上大叫:“石橋渡的弟兄,幫我殺兩個追兵!”
剛剛說話的兵士立刻摘下弓箭,對那軍官說:“吳將軍,恕我今天不聽您勸告,若是因此惹怒了赤龍會,您綁起我交給田太師就是?!?/p>
吳將軍卻舉目遠眺,“我反正什么都沒看見,你就看自己的造化吧?!?/p>
他此言一出,旁邊幾個兵士全都摘下弓箭,紛紛向后面的黑衣追兵射去。
白衣少年在馬上長笑一聲,勒馬折返,迅即無比地沖入追兵當中,探右手搶過長刀一揮,將那長刀的主人劈落馬下,接著刀口橫掃,頃刻間又有兩個黑衣人落馬。
如此不到一盞茶工夫,就只剩下了兩人。那兩人互望一眼,趁著他刀在前人身上的時候一起落刀下來。
少年展左手一抓,生生用蠻力將其中一個抓落下馬,同時一夾戰(zhàn)馬,想要躍向一邊避開剩下一刀的時候,卻見那人驀地頓住,手中長刀落地,連人一起跌下馬去。他看了看那人胸口的箭,遠遠向石橋方向一拱手,提馬緩步過來。這邊幾個兵士連同軍官也一起迎上前去。
陶花在瞬間看到他空手入敵,連殺數(shù)人,功夫比人還俊,不由全神貫注呆望,滿面仰慕之色。
小滿卻迅速起身,“姑姑,現(xiàn)在正可過橋!”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守橋的士兵都向少年走過去,橋上正正無人。
陶花立刻在草叢中站起,與小滿一起躍上“飛雪踏”,向石橋飛奔而去。士兵們回頭呼喝,奔跑已然不及,眼睜睜看著紅衣女子帶了小童飛馬過橋。
陶花奔下石橋兩里多遠,放緩了馬匹,心情也一下放松了,隨口置評:“爹爹說得沒錯,中原大地果然是人杰地靈?!?/p>
小滿何等聰明,當即問道:“姑姑是在贊嘆剛剛那個男子吧?”
陶花本來只是隨口一說,被他這么揭開就有些不好意思,只好為自己開脫,“我在契丹就沒見過這么俊的功夫?!?/p>
小滿哼笑,“契丹人在馬上長成,功夫好的遍地都是,姑姑你看不進眼罷了?!?/p>
陶花沒聽出他的微微嘲諷,認真想了想,“也對,我在契丹總跟瀾哥哥在一起,師兄弟們也都是全力練箭,不怎么練近身功夫?!?/p>
“契丹太子習文,那是治理天下的功夫,比一時勝負的武功更加長久?!?/p>
陶花已經(jīng)聽出了小滿不喜歡剛剛那人,于是故意撇嘴逗他,“說不定他文才更好呢,爹爹說過,中原多得是文武雙全的俊才?!?/p>
小滿果然就被逗到了,氣嘟嘟說:“他再好,咱們也不理他!”
陶花微覺奇怪,問他緣故,他卻是不肯說。
兩人正磨嘴皮子的時候,背后卻有馬蹄聲響,一回頭竟是剛剛那白衣少年追了過來。
小滿頓時大喝:“快走!”
陶花雖然剛剛為了這少年與他斗嘴,此刻卻也十分聽話地提馬狂奔。這里是平原,是硬碰硬考驗騎術和馬匹腳力的地方,她本以為“飛雪踏”很快可甩脫追兵,誰知這少年竟是直追了她十多里遠。想起剛剛的黑衣人追這少年時,每人都多帶了馬匹,輪番騎馳,顯然他的騎術和馬匹也都不凡。
想到此,陶花不敢再僥幸,由背上摘下弓箭,回身發(fā)出幾箭,全都是堪堪擦過他的額角耳邊,是為了警告他不要再追。他卻只是微頓,并未停下。
小滿在風中大聲說:“姑姑,你這樣嚇不退他。一旦被他追上,咱們兩個可決不是敵手?!?/p>
這句話頓時警醒了陶花,確實,如果被后面這少年追上,那真的是難以逃脫。
陶花不再猶豫,發(fā)了狠三箭連發(fā),全往他左肩去了。她的三箭連發(fā)學自名師又苦練多年,既快且準,少有人能躲,何況是在馬上。
那少年果然了得,竟然連躲了兩箭,最后一箭才中到肩頭。他一中箭即伏低停馬,也知道是對方留了余地,不然勁力再大些,他必落馬摔傷。他也就不再追趕,只是遙遙望著前面兩人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