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業(yè)總長的張謇見財政困難,便親至總統(tǒng)府,極力勸阻孫中山北伐,說:“財窮款絀,北伐萬不可再行。借款會貽無窮之累,除非先生真的從國外借來巨款?!?/p>
然而孫中山卻對他說:“我固知北伐需要巨款,然外有列強作難,內(nèi)有舊黨梗阻,故籌款無著。但北伐是為達革命目的。我在歸國時,就已明言,革命目的不達,無和議可言。當時有記者言革命軍之成敗,須看軍餉充足與否,并問我可帶回巨款。我告之,革命不在金錢,而在熱心。我不但未帶什么巨款,更可謂不名一文。所帶回者,革命之精神!今對張季老所能言者,仍是這一句話,文不名一錢,故革命軍之所需軍餉,財政部不能解決,還請張季老設(shè)法籌之?!?/p>
張謇聽了此言,感到茫然不知所措。他想,幸虧自己沒有出任財政總長,不然如何填補政府八千萬兩的年度財政虧空?又如何能支付北伐軍費?在孫中山歸國前,自己就擔保向日商借了三十萬元作為軍資費,但此款不日即開支精光。想到這些,張謇知道根本無力解決財政困難的政府,注定垮臺在即,于是他離開總統(tǒng)府后即出走上海,辭去了實業(yè)總長職務(wù)。內(nèi)務(wù)總長程德全見張謇辭職,也跟著去職避居上海。
有四十萬眾的北伐軍,雖然并不懼怕列強軍隊的恫嚇,但內(nèi)部指揮不能統(tǒng)一,更因軍餉不濟,剛剛開戰(zhàn)即行罷戰(zhàn)。浙軍本是北伐軍中的勁旅,由于兵疲餉匱,統(tǒng)領(lǐng)朱瑞轉(zhuǎn)而暗中向段祺瑞輸誠,表示擁戴袁世凱?;磽P軍司令林述慶因營中缺餉,在電請辭職后即遣散了所部官兵。黃興苦于北伐難成,又怕和議無望,急忙向?qū)O中山勸說:“革命目的在推翻滿清,建立民國。袁世凱雖狡猾,但我們將總統(tǒng)讓給他,他定可以與我們合作。假若完全靠武力解決,將來鹿死誰手,尚難預料。和議若不成,自度不能下動員令,惟有割腹以謝天下?!?/p>
孫中山這時也無可奈何,說:“我并非為爭做總統(tǒng),只是不以武力相脅,袁世凱以為我們軟弱,不會逼清帝退位。先戰(zhàn)而后和,此為上策。”
這時,汪精衛(wèi)也趕來總統(tǒng)府,苦勸孫中山停止北伐,最后跪在他面前說:“你不贊成和議,難道是舍不得總統(tǒng)么?”
孫中山見眾黨人幾乎都主和,傷感地說:“前日犬養(yǎng)毅來見我,轉(zhuǎn)達日本政府要革命黨放棄共和主張,甚至用武力援助滿清推行君主立憲政體,我斥之為妄言。不意今日你等亦不愿北伐,不免使人心灰。就此止兵吧?!闭f罷,他下令停止北伐。
袁世凱灑淚為逼宮。他遇刺受驚后,即派人暗殺了良弼
孫中山下令停止北伐時,袁世凱則在加緊逼宮。南軍停戰(zhàn)后,他再次密電唐紹儀,要他詢問伍廷芳,弄清在清帝退位后,孫中山是否肯讓大總統(tǒng)位給自己。當?shù)玫叫脊埠秃髮O中山即行解職的諾言后,袁世凱便再次入宮,以國務(wù)大臣聯(lián)奏名義向隆裕太后上折。他先是言國中情勢危急,進而要挾隆?;侍蟾男泄埠驼w,奏折云:
環(huán)球各國,不外君主民主兩端,民主如堯舜禪讓,乃察民心之所歸,迥非歷代亡國之可比。我朝繼繼承承,尊重帝系,然師法孔孟,以為百王之則,是民重君輕,圣賢業(yè)已垂法守。且民軍亦不欲以改民主,減皇室之尊榮。讀法蘭西革命之史,如能早順輿情,何至路易之子孫,靡有孑遺也。民軍所爭者政體,而非君位,所欲者共和,而非宗社。我皇太后皇上何忍九廟之震驚,何忍乘輿之出狩,必能俯鑒大勢,以順民心。
上折后朝對時,袁世凱顯得很傷感,還擠出了幾滴老淚,引得隆裕太后更是不斷用手絹拭淚。當然,通過解釋,隆裕多少能聽出“讀法蘭西革命之史,如能早順輿情,何至路易之子孫,靡有孑遺也”的話語中藏有極大的威脅。
袁世凱下朝后,出宮回府經(jīng)過東華門大街時,忽然有人從三義茶店樓上擲下一顆炸彈,幸好在他所乘的雙輪大馬車駛過后才爆炸。行抵祥宜坊前時,又有人拋出兩顆炸彈,第一顆炸彈炸死衛(wèi)隊長和衛(wèi)兵數(shù)名,第二顆炸彈炸傷兩匹馬。炸傷的馬受驚后,載著馬車狂奔。隱匿在三義茶店樓上的擲彈人見狀,忙跳下樓追擊。袁世凱的衛(wèi)隊見勢不好,慌忙阻擊,將其中一人擊倒,將另八人擒拿。袁世凱隨驚馬載自己僥幸脫險回府后,即令人審問刺客。審問時,刺客毫不隱諱,供出是因袁世凱中斷同革命黨人議和而行刺,便想將袁除掉,其策劃者是京津同盟會員張培先等人。在袁世凱上朝的這天,張培先親自率人隱匿于三義茶店待機,黃之萌等埋伏于祥宜坊酒樓準備;錢鐵、吳若龍等在東華門、王府井一帶相機待命。袁世凱弄清真相后,即心存余恨地下令將諸刺客處決了。
隆裕太后得知袁世凱險些遭刺,隨即派出特使前往慰問。她原先聽信載澤等王公的進言,擔心袁世凱是篡位的奸臣,而現(xiàn)在卻有些后悔自己錯怪了他。她甚至認為袁世凱奏請禪讓,主張民主共和多少是為她母子性命安全著想。
袁世凱遭刺的次日,隆裕太后便傳懿旨召集宗室王公朝議政體之事。眾王公入朝后,慶親王奕劻和貝子溥倫先后提出宣統(tǒng)自行退位、頒布共和的意見,還說不早日拿主意后果不堪設(shè)想。隆裕太后一聽慶親王也這樣說,真的要宣統(tǒng)退位,就抱著小皇帝大哭起來。溥偉、載澤見隆裕太后大哭,小皇帝也跟著大哭,當即責難奕劻和溥倫,說他們跟著袁世凱要清帝退位,是被袁牽著鼻子走。奕劻見自己被后生輩頂撞,一氣之下,便提前下了朝??墒卿邆?、載澤對他還不放過,相約良弼、鐵良、載濤、毓朗、載洵及善耆等數(shù)十人齊至慶王府取鬧,指斥奕劻與袁世凱暗相引援,警告他若再言共和就沒有好下場。離開慶王府后,溥偉等人又徹夜聚謀,決定組織宗社黨與袁世凱對抗,并擬聯(lián)合禁衛(wèi)軍倒袁。同時,溥偉還致電陜甘總督升允,請其帶兵進京勤王。
袁世凱聞到此訊,急電曹錕率部入京護衛(wèi);同時急派段芝貴至湖北前線,讓段祺瑞動員北洋軍將領(lǐng)通電逼宮。
任軍咨府軍咨使的良弼得知袁世凱調(diào)兵入京,即入宮奏請隆裕太后準袁世凱內(nèi)閣辭職,另組皇族內(nèi)閣,派鐵良率軍征討南方民軍。良弼還致函恐嚇袁世凱,說:“欲將我朝天下斷送漢人,我輩決不容忍,愿與閣下同歸澌滅。”
袁世凱得到這份恐嚇函后,如芒刺背,必欲將良弼除之而后快。他通過手下人得知,北洋天津兵站司令部副官彭家珍是京津同盟會員、北方暗殺部部長,于是托人說動彭家珍,請籌劃刺殺良弼等人。
彭家珍本來早就想暗殺良弼,受托后即付諸實施。1912年元月25日這天,他身著軍服,攜帶佩刀、炸彈乘馬車前往良弼的另一新宅中拜訪。他一直等到日落,良弼仍未歸,遂告辭而出。然而剛出門不遠,良弼歸來,彭家珍急忙叫馭者駕車返回,下車等候在兩馬石之間。這時良弼的車至,下車后,仆役即向他遞上崇恭名片。良弼見彭家珍神色有異,正要責問,彭家珍即投炸彈于地。炸彈炸斷了良弼的左膝,彭家珍也自炸身亡。袁世凱得知良弼被炸未死、已入院治療的消息后,即要趙秉鈞想法除掉他。趙秉鈞便收買醫(yī)生,在為良弼配止痛藥酒時在杯中下了毒藥,良弼飲藥后不一刻氣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