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道：“四爺，請問何為‘遮蔽天眼’呢？”

四爺答道：“但凡有天理王法之處，須是老天爺看得見的地方，如果某地由于天然或者人為能夠造出足以遮蔽一切陽光的所在，即使是老天爺，也必須睜一眼閉一眼。”

我接道：“原來如此，看來膽氣的確是進山的最大考驗，難怪那天在村公祠前的酒桌上，四爺問我可否有膽進山，小侄明白您的良苦用心了?！?/p>

四爺繼續(xù)說：“這第二點嘛，是經(jīng)驗。光有膽氣只能說有了進山的資格，卻未必能在遇險時全身而退。我尚不說那些變化的孽物有甚危害，單單是森林內的虎豹豺狼就不是好應付的，況且在不咸山中，除了上述所說的虎豹，還有黑熊和野豬，黑熊重有千斤，一巴掌能拍死一頭野狼，而野豬若是發(fā)起瘋來，一兩只老虎也未必是其對手?！?/p>

見我咂舌的模樣，四爺安慰我道：“其實那些巨體的畜生，對人也有所畏懼，人若不主動惹它，一般也不會主動攻擊。我們常進山的，最怕的就是山狗，也叫土狼，這些畜生狡猾異常，鮮肉腐食全都不挑，一旦被其盯上，則必是一場血戰(zhàn)?！?/p>

聽四爺說了這么多，我額頭早已滲出絲絲細汗，但為充充面子，我也只能硬裝英雄，答道：“虎豹等巨體畜生小侄并不甚害怕，小侄只是對蛇蟲這些惡心的東西有所畏懼，之前聽藥農說過，這不咸山中的蜈蚣，有一尺半寸長的，通體油黑，專愛在人睡覺的時候往耳朵里鉆，如果第二天一早起來，發(fā)覺自己聽不見聲音，則要馬上找一根草棍試試自己的耳朵是否已被這妖蟲穿透?！?/p>

四爺答道：“的確有此蜈蚣，名曰‘透耳蚣’，除此之外還有不少毒蛇，均是片刻能置人于死地的毒物。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要做好防范，也是無礙大事的，蛇有盤蛇道，只要你參透其中的奧妙，不僅能避了蛇咬，還能在其必經(jīng)的道路下埋入尖刀，只露出刀鋒，蛇一旦爬過，就相當于自己剖了外皮?！?/p>

我聞聽此言，不住拍手稱妙。四爺?shù)哪樞从殖亮讼聛?，說道：“不過抬參的時候是萬萬不能打獵的，否則祖師爺就不會保佑……”我剛要問個究竟，只見四爺家的下人前來稟報，說飯菜已經(jīng)備齊，問是否要馬上擺宴，四爺轉過臉和我說道：“有什么話，咱們爺倆在酒桌上再說，走，陪四叔一起解手凈面去?！蔽冶锘匾欢亲拥膯栴}，與四爺一起出了正廳。

隨四爺外出解手凈面的過程自不必細表。一袋煙工夫過后，我倆又回到正廳，這時再看當中的石桌，可謂奇古玄怪，眼花繚亂。各式各樣的盤子已把石桌堆滿：方的、圓的、長的、短的盤子上又堆了許多不知名字的菜肴。僅僅肉的顏色就有黑、紅、白、黃四色，各式的猴頭山菌等山珍更是花樣繁多。這排場，就是我小時候家業(yè)鼎盛的時期也鮮能見到。

分賓主落座之后，下人給我和四爺?shù)暮Ｍ肜锏節(jié)M了酒。四爺倚在鹿皮大交椅上，舉碗說道：“難得我叔侄二人相聚，老頭子我今日非常高興。作為地主，先干為敬。”說著一口氣喝干了碗中的烈酒。我本沒多大酒量，屬于二兩進肚就會滿臉通紅的角色?？捎龅浇裉爝@個局面，怕是我不舍命相隨，就會鬧出許多不快，為了最終的目的，我只能捏著鼻子一口氣灌了下去。看我喝完，四爺挑起大拇指稱贊：“果然有山人的豪氣，來來來，動手夾菜?！闭f完用筷子夾了一大塊紅黑色的骨肉放入我的碗碟。我不知這肉出自何處，一時愣住沒敢動筷。四爺眼見我的窘態(tài)，笑著對我說道：“放心吃，這是不咸山土產(chǎn)的狍子肉，味道鮮美著哪，趕快嘗嘗?！蔽見A了一小塊放入口中，立刻覺得整個頭、鼻里面都被一種不可名狀的土腥味填滿。口感雖不及豬牛羊肉滑潤精細，但沁人的土腥味卻像罌粟一樣能讓人為之著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