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繼續(xù)說：“狍子外形與梅花鹿相似，但臉要小，眼睛更大，而且前腿短，后腿長，極善奔跑。聽到這里，賢侄一定會覺得奇怪，既然狍子這么善跑，獵戶又如何能夠抓到?！蔽覒?yīng)道：“的確奇怪，難道是用事先挖好的陷阱？”四爺搖頭：“任何生靈都有其弱點，只要找到，便能為你所用。這狍子也不例外，它有一天生的弱點：就是對任何事情都極為好奇。你遇到狍子之時，只需朝天大喊一聲，它就會駐足觀看，這時你就可以用弓箭和飛叉從容地了結(jié)它?！蔽殷@道：“天下竟有此等傻物？小侄今天真算長了見識?！彼臓敶笮Φ溃骸罢驗獒笞拥纳禋?，所以山人常稱那些頭腦不靈光的人為‘傻狍子’。”言畢，我倆一齊大笑。之后四爺又給我夾了鹿肉、野豬蹄等，叔侄二人交杯換盞，不亦樂乎。

幾碗酒下肚，我醉意漸強，眼前的方桌也開始旋轉(zhuǎn)起來。我知道，不能再喝了，否則就要誤事，于是趕緊調(diào)轉(zhuǎn)了話題：“四爺，您剛才說，在采參的時候如果打獵，祖師爺就不會保佑了，這點小侄不太明白，望四爺詳述”。四爺答道：“剛才我與你說了凡人不易進山抬參的兩大原因，現(xiàn)在我再說說這最重要的第三條。我們抬參之人，是蒙上天之恩，才能夠采集到這奇異的寶物，倘若沒有神明相佑，不僅會兩手空空，而且還會遇到麻達鬼的糾纏，所以抬參人從進山到下山，都必須遵守山規(guī)，不能有一條與之相悖?！?/p>

說到山規(guī)，四爺?shù)难劬αⅠR變得精亮。我知道，這下他的話匣子是徹底讓我打開了，心中自然暗喜。四爺繼續(xù)說道：“久居山下的鎮(zhèn)民，由于畏懼老虎，常以老虎為山中之神，如想上山采藥或打獵均要提前前往‘虎神廟’誠心祭祀，以求虎神保佑；我們這些進山抬參的卻不信虎神，我們有自己行業(yè)的祖師爺，他姓孫名良，祖籍山東，本是一個善走單棍的老把頭（注：老把頭，指挖參的首領(lǐng)；走單棍，指擅長孤身一人進山挖參），后在這不咸山中不幸仙逝，死前留有一首絕命詩，詩曰：‘家住萊陽本姓孫，隔山跨海來挖參。三天吃了個喇喇蛄（注：喇喇蛄，在東北常見的一種蟲子，兩只前足呈鋸齒狀，通體黑亮，力氣較大，夏秋時喜在亮光處出現(xiàn)），你說傷心不傷心。有種上山來找我，順著古河往上尋?！瘡拇酥?，老把頭便飄然成仙，常出來顯圣，化身為白胡子老頭，引渡迷山之人，指點他們獲得寶參，脫難下山。以至后來祖師爺威名遠揚，使得原先那些以虎為神的獵戶和其他山民都以他為山神。陰歷三月十六日是老把頭的生日。每至此日，不咸山下各村鎮(zhèn)的抬參人、伐木人、獵戶都要置辦酒席，焚香設(shè)奠，以祈平安?！甭牭竭@里，我恍然想起半個月前，許多采藥人和獵戶的家里的確供奉著香火，只怪我當(dāng)初怕犯了忌諱，沒敢深問。

四爺越說越興奮，開始滔滔不絕起來：“入山抬參時，先要選背風(fēng)向陽的矮坡搭上埨子（注：埨子，東北方言。指構(gòu)造極其簡易的窩棚），待埨子蓋完，要馬上在埨子的東南方向，用三塊瓦蓋上一座小廟來供奉山神爺。抬參人要自備紙馬，上印五縷長須老人，懷抱一把開山斧，坐享煙火。”

“除了要對祖師爺誠心祭拜，這進山抬參的言語和行為，也是極其講究，有一處說錯，便容易鑄成大禍，所以我今日把你喚來，要教你一些基本的準則，你一定要牢牢記住，省得日后生出事端?！蔽颐c頭稱是，期望四爺繼續(xù)傳授。

“抬參講究吉利，很多名稱都不能像原先這么叫。比如‘進山’不能叫‘進山’，要叫做‘放山’；‘上山’也不能叫‘上山’，要叫做‘壓山’。放山的人數(shù)有嚴格的講究，最多不能超過二十人，常在十人以內(nèi)，一般取‘三、五、七、九’其中的一種，為的是‘去單回雙’（把挖到的人參也算做一個人，湊成雙數(shù)），忌二人（怕見財起異）、四人（音同‘死人’），如果特別厲害，也可以獨來獨往，這叫做‘走單棍’，如果多次走單棍而不出閃失，就可以得到‘單棍王’的雅號，走單棍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是抬到的寶參可由一人獨享；而壞處就是危險太大，一旦遇到意外情況，沒有他人照應(yīng)很容易曝尸野外?！?/p>

我聽得如癡如醉，只恨日頭轉(zhuǎn)得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