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涂涂抹抹，得印成本本的機會，并寫自序，是雙料得意的事。

我這次卻例外。為什么？是因為這樣的生意，正如我常常自己坦白所說，廚內(nèi)沒有生猛熟不猛之類，還要賣，只好拼湊，小蔥拌豆腐，一盤，豆腐拌小蔥，另一盤，而居然換來錢，還能再這樣拼湊嗎？真不好意思。

可是競又有主顧上門。我老了，幾年以來，這雕蟲小鋪靠徐秀珊女士支撐門面，于是問她。她說不能不賣，因為人家言明，就是要買老的。想不到佛門的一苦也有占上風(fēng)的時候，于是飄飄然之后，決定遵命。遵之后是伴同徐秀珊女士，選文，排次序。大致定了格局之后，來了難題，是錫以嘉名，總不當(dāng)還是小蔥拌豆腐”之類吧？幸而主顧定貨的文本上有提示，是可以用其中的某一篇名為書名，于是起用舊作《桑榆自語》（桑榆，晚景也，自言自語，也就可以寫心了）的一節(jié)，讓總題混入目錄，然后出面承乏，也就湊合過去了。

剩下需要我做的只是寫自序。顯然，如上一段所說，這就很難，因為實在是乏善可述。但世間有不少事，無益，或加難做，而不得不做，包括圣賢在內(nèi)，也就仍是勉為其難。只好“勉”，但其后有“難”，如何克服？

幸而昔年翻閱過《欽定四書文》《制義叢話》之類，于是計上心來，是用制義法，代圣賢立言，外加一法，今語所謂靈活運用，就成為代（出版單位的）社長和總編輯立言。那么，策劃，約稿，排印，出版，賣，總當(dāng)能夠說一套，甚至說得天花亂墜吧？以下是亂墜的天花。

其一，書中的篇什是老字號寫的，單是由“去日苦多”方面考慮，也值得買來看看。

其二，書中各篇，都是徐秀珊女士伴同作者，幾經(jīng)斟酌選的，因而有以下幾種優(yōu)點。一是選得精。即所選都是作者用力寫，并認為寫得不壞，值得看看的。二是包羅的方面廣。專說散文，或隨筆，或小品，或雜文，作者年來寫了不少，只是結(jié)集的也有七八種，這里選的可以說是無所不包，題材，由大到小，由物到心，態(tài)度，由表揚到批評，由嚴(yán)肅到幽默，所以讀了就會收窺一斑以見全豹之效。三是兼顧內(nèi)容的情意價值和讀者的趣味需求，所以閱讀，不必擔(dān)心會枯燥無味。

其三，書中有不少篇，曾編入其他集子問世，再印，必有重復(fù)問題，如何解決？一種想法是關(guān)系不大，因為，比如一種書，十萬人中有一個人買，全國十二億人，可以銷一萬二千本，另一種，也是銷一萬二千本，兩個十萬分之一，碰巧是同一個人，可能性不會很大吧？在這種地方，或說只有在這種地方，人多力量大的高論才是可以通行無阻的。還可以加一種想法，是掏自己錢包買書，我們一向是自愿的，看到重復(fù)，不愿者可以不上鉤，于是大事化小，小事就化為零了。

天花墜完，依世俗的老框框，因出書而得些小名小利的作者，要像舊時代的不孝男，見相關(guān)的人就下跪，今則改為道謝。以時間先后為j序，先謝人民日報出版社的同志，他們是買主，沒有買主，我這小蔥拌{豆腐，即使多加香油、味精也賣不出去。接著謝徐秀珊女士，沒有她，我。

想賣也拿不出貨來。最后，再謝肯解囊的讀者，其實也最重要的，沒有他（或她）這一下子，以上那些纏夾曲折就都用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