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鄉(xiāng)音，潰爛的皮肉，讓我一下就記住了這個滿臉胡子的人，他姓曾，也是四川人，是紅三十一團的一位營長，坐在他旁邊的那個十六七歲的孩子，叫宋小川，是紅十八師周副師長的警衛(wèi)員。第一次受審的時候，曾營長就被灌進去三碗辣椒水，所有的刑他都受過了。他說，在所有的刑罰里，喝辣椒水是最輕的，也是最好的。

那個叫宋小川的孩子靠墻坐著，一直都不說話，問時，才知道周副師長已經(jīng)被執(zhí)行了。

處決周師長的那一天，宋小川被押去陪綁，他看見除了周師長，還有好幾位師長，但更多的是一些連長、營長、團長?！皼]數(shù)過，不知道有多少人。”宋小川說。當行刑隊子彈上膛以后，周師長說出了他一生中最后一個要求，請求用刀，不要浪費子彈，留著子彈打敵人。于是就改用大刀和木棒。一位只剩下一條腿的師長對周師長抱怨說：“老周，為什么我們不能死得痛快一些？”周師長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一刀下去，已身首異處。

幾個月來，已不知有多少人先后死去了，有的死在槍下，有的死在刀下，有的是被棍棒打死的。黃陂戰(zhàn)役中的一位英雄，一位叫年孝英的團長，被打到八十多棒的時候，還能動，還能說話，打人的人也早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后來又換了一班行刑的，又打了八十多棒，年孝英團長才終于斷了氣。

曾營長問我：“老弟，AB團到底是個啥子?xùn)|西嘛？”

我說我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曾營長說：“看來只有等到陰間去問閻王了?！毕肓艘粫海终f：“這事，閻王老子也未必曉得?！?/p>

據(jù)曾營長講，我們所在的這間牢房里，一開始的時候一共關(guān)押著二三十個人，后來陸陸續(xù)續(xù)地都被帶走了，走了也就走了，再沒有一個回來的。只剩下曾營長和宋小川，至于他們兩個人為什么還在，連他們本人也說不清楚，不知道為什么。曾營長對我說，只是個時間問題，不是不走，是時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