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口子一聽,臉色唰地白了,肩膀靠在一起。還是女的聰明,見犢子叉著腰,氣哼哼的,知道是個愣頭青。忙說:“偷啥偷,這不滿屋都是錢,你用倆手抓,抓多少拿多少。”
真的?犢子有點不相信,摸摸頭。女的掐了男的一把,男的連忙說:“真的真的?!睜僮痈吲d地把地上、桌上的錢斂起來,使勁張開手一抓,滿滿抓了兩把說,謝謝。拔腿往外走。走到外屋門口,沖屋里喊:“大哥幫我開開門。”
那男的穿著褲衩,撅著屁股跑出來,擰開鎖得牢牢的門鎖,點頭哈腰地說:“兄弟走好,有空來坐?!睜僮觿傄怀鲩T,他把門咣地關死了。
犢子高興得像過年,一手一把錢,邊走邊哼哼:“哎呀,這回遇到好人了。”走著走著,他一琢磨,我要是把錢整成一疊一疊,夾到指縫里,那不是抓得更多。趕緊又回去叫門。他一手抓著一把錢,扯著嗓門叫:“大哥大嫂,俺重新抓行不。那兩個東北人啪地關上燈,千喊萬喊也不做聲?!?/p>
犢子邊講邊比劃,樂得我和小賴、瘦猴折著身子笑。笑聲震得玻璃杯叮當響。門外的服務小姐不知道怎么回事,探頭進來,一副茫然的樣子。小賴笑著邊抹淚邊揮手趕她出去。
我則笑得揉肚子,用食指點著犢子的鼻子,說:“編吧,你就編吧!”
犢子認真地說:“都是真事,現在他們兩口子生意火得很,半個深圳的家具店都是他們家開的。”
這樣一說,我明白故事里的主人公是誰了,兩下一對比,性格還挺像。
最可笑的是,犢子后來遇到倆保安,一看犢子一手抓著一把錢,就將他帶到派出所。犢子說,這是我哥嫂送的,家住哪兒哪兒。派出所一調查,那兩口子反倒慌了,也不說是和不是,偷偷托人把他從派出所保了出來。
說到這里,大家沉默了。瘦猴性格比較拘謹,話不多,這會兒反倒活躍起來,道:“那會兒你把滿屋子的錢都拿走,他們也干瞪眼。”
“這不能,人家不給。”犢子說。
“傻瓜,咱們是明偷,他們是暗偷,心里更怕?!?/p>
想不到這小子瘦得風一吹就倒,心挺黑:“要是我,就……”他做了個刀劈的姿勢。賊身上都帶著防身的家伙。
犢子正色道:“七爺說過,干咱這一行,就是混個飯碗,不能傷天害理,不然就壞了規(guī)矩。”
“是呵,性質就變了。”小賴看了我一眼,嚴肅地插了一句。
我聽了,暗暗點頭。想不到犢子看似渾人,心里卻有分寸。
瘦猴是個聰明的猴子,見小賴維護犢子,知道不能強辯,忙轉移話題,說:“是,是,咱不能忘七爺的教誨?!苯酉氯ビ终f:“要說傷天害理,還真有不要命的,最近深圳出了個‘摩托幫’,騎摩托車搶劫?!?/p>
“有這事?”
難怪最近那么多摩托車,個個看上去不對勁。我覺得挺意外,沖小賴揚揚下巴:“七爺知道嗎?”
小賴說:“已經給七爺通氣了?!?/p>
瘦猴見我感興趣,繼續(xù)說:“這‘摩托幫’都是亡命徒,看到那些拿包的,就從后面貼身子撞過去,順手把包拽到手上。嚇,真厲害?!彼麛]起袖子,將桌面拍得咣當響。
我又想起那天晚上的紅樹林,摩托仔從車頂一躍而過。
瘦猴喝了口茶,接著往下講:“這反應慢的,人家一搶,包就放開了;就怕反應快的,下意識護緊包,摩托車力多大,往往將人拽得飛起來?!?/p>
“那不是要人命?”
“差不多,我親眼看到一個肥婆,剛出銀行門,就遇到摩托車搶劫,把人拽出兩三丈遠,當場昏倒在地?!笔莺镏v得驚心動魄,不由我們不信。
酒足飯飽之后,我和小賴一行晃晃悠悠出了酒店。進酒店前還是艷陽高照,這會兒已是天陰陰,雨霏霏。
小賴他們將我扶進出租車,說:“送你回蛇口?”
我擺擺手回答:“走你們的吧!”他們嘻嘻哈哈道別而去。
臨別前,我摟著小賴的脖子,上了趟洗手間。在洗手間里,詳細詢問他遇到拄拐棍老頭的情景。
小賴說,以前他主要吃“海關”這條線,最近風聲緊,好多條子混在過關去港的人群里,他一上去就被盯得死死的,于是就吃“超市”,偷些貴重的煙酒等物換錢。
他說,遇見老頭的時候,他剛從建設路附近的沃爾瑪出來,袖子里藏著兩瓶洋酒;老頭穿著中山裝,拐棍一戳一戳,迎面走來;那老頭高矮、胖瘦和我差不多,低著頭,與他擦肩而過。就在擦肩而過的那瞬間,他感覺老頭的腳步似乎慢了半拍,后來就發(fā)現口袋里多了只錢包。
聽小賴這么一講,我回憶起19路車上的情景,好像車頂層不少老頭。順著這個思路往下想,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聯想起一個老人:他高大威猛,揮舞著拐杖追打藍氏兄弟。
難道是他?
一路上胡思亂想,回到蛇口家里,已是下午三點;此時,天空已變得艷陽高照,空氣中彌漫著花木的暖香。院子里,七爺的助手小吳正在擦車,躲在樹蔭底下,吭哧吭哧,累得一膀子汗。他擦的是豆子的紅色跑車,瞧他那賣力的樣兒,就知道豆子給他灌了不少迷湯。這個丫頭不會放棄任何奴役男人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