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節(jié):卡夫卡 第1部布拉格(12)

卡夫卡 作者:(英)尼古拉斯·默里


與學校教育相比,卡夫卡在更大程度上受到了個人經(jīng)驗和家庭生活的影響,不過我們不應該在學校中學習德語經(jīng)典著作,比如機械地學習歌德(卡夫卡崇拜歌德)作品的重要性,也不應該忽視卡夫卡在學校中讀到的捷克現(xiàn)代文學作品的影響,如波契娜涅姆科娃的《祖母》。在《給父親的信》中,卡夫卡表達了他對自己所受的教育的看法。他承認:

"我也有犟脾氣,畢竟還是個孩子嘛;當然,母親也過于溺愛我,可是我不相信,我竟會特別難以對付,我不相信,一句好話、悄悄地拉拉手、和藹的一瞥竟不能使我去做別人要求的一切……并不是每個孩子都有堅韌的耐心和無畏的勇氣去尋找深藏的慈愛。出于您的天性,您只會憑借暴力、大吵大鬧和發(fā)脾氣來對待一個孩子,在這方面,您之所以覺得這個方法非常適用,也還另有原因,即您想把我培養(yǎng)成為一個堅強勇敢的孩子。"

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其中的問題。赫爾曼以粗暴、武力的方式對待生性敏感的卡夫卡,目的是使他像自己一樣,在生活這場戰(zhàn)斗中幸存下來,然而他的兒子有特殊的需求,赫爾曼的方式顯得不夠靈活,此外這個忙碌的生意人也很少有時間顧及兒子的教育。

卡夫卡說,他的父親"完全忙著生意上的事",父子倆難得見上一面,因此,當卡夫卡試圖說明父親的教育方式給他帶來無窮恐懼時,他回憶起童年的一件小事。一天夜里,他不能入睡,不顧父親的百般威脅,"嗚嗚咽咽",吵著要水喝--"可能部分是為了慪氣,部分是為了解悶"--赫爾曼把他的兒子從床上揪起來,拽到"巴普拉切"(布拉格人對走廊式陽臺的稱呼),關上房門,讓他一個人只穿著睡衣在外面站了很久。在卡夫卡看來,這個例子說明了"您(赫爾曼)對孩子的教育方法及其對我的影響。一段時期以后,我大概變得溫順聽話了,可是這卻給我的心靈造成了創(chuàng)傷。"還是孩子的卡夫卡不肯屈服于"父母的法則","在那以后好幾年,我的內(nèi)心都受著痛苦的折磨,我想像著那個身影龐大的人,我的父親,那最高的權威,會毫無道理地走過來,半夜三更把我從床上揪起來,拽到巴普拉切上,對他來說我是那樣的無關緊要。"而實際上,赫爾曼很可能返回牌桌前,回想起他在奧塞克度過的童年,那時他因為淘氣受到的懲罰比卡夫卡要嚴厲多了。

但是卡夫卡是不肯寬恕的。這件小事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開端",結果是"我常常有一種自卑感",而這"主要來自于你的影響。"卡夫卡寫道,他所需要的是"一點鼓勵,一點溫暖,您應該幫助我清除前進路上的障礙,可與此相反,您卻擋住了我的道路。"他感傷地回憶起當他敬禮敬得好,走步子走得好時,父親就鼓勵他,但是"我將來并不是要做一名士兵"。用餐時,赫爾曼鼓勵兒子津津有味地吃飯,甚至一邊吃飯一邊喝啤酒,唱祝酒歌--"但是這一切與我的未來毫無關系。"就連父親高大的身軀也使卡夫卡覺得自己相形見絀??ǚ蚩ㄒ簧枷矏塾斡?,但是當他和父親一起在更衣室里換衣服時:"我瘦削、虛弱、渺小,您健壯、高大、結實。"可憐的男孩認為自己不僅在父親面前,而且在整個世界面前都低人一等,"因為您是我衡量一切事物的標準。"卡夫卡對自己和父親在體質上的差別一直難以釋懷,這一點在他的主要作品中得到了明確體現(xiàn),比如早在卡夫卡寫作《給父親的信》之前就已經(jīng)出版的小說《判決》(The Judgement)。

赫爾曼是家庭中專橫的家長("您坐在您的扶手椅上統(tǒng)治世界),當父親興高采烈、信口胡說,罵捷克人、罵德國人、罵猶太人時,兒子畏首畏尾地退避一旁。"您的看法正確,其他人要么瘋癲,要么偏執(zhí),要么精神不正?!谖铱磥?,您有著一切暴君所具有的那種神秘莫測的特質,他們的權力基礎是個人而不是理智。"這給年幼的卡夫卡帶去了傷害。在這個嘈雜而專斷的法庭上,他不能清楚地表達自己脆弱、不成熟的思想觀點:"所有的想法,盡管表面看起來不受您的約束,卻從一開始就籠罩上了您嚴厲批評的陰影;要想忍受這些并把這一想法徹底付諸實施幾乎是不可能的。"實際上,卡夫卡的父親充當了全能的審判者,他本身就是法律,無論兒子說什么、想什么、做什么,都會遭到他的反對:"倘若您反對或者哪怕只是料想到您會反對,那么勇氣、決心、信心、快樂,所有這些便支持不到最后而化為烏有了;而照我理解,無論我做什么事,您幾乎都會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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