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君臣三人喂飽了馬匹,就回到了石室,一天的憂懼勞累,悲歡聚合到此都告一段落,各自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勾踐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自己和父親被一條大河擋住,急得無法,忽然天空的云端里出現(xiàn)了大禹,“快上來吧,小孫孫?!贝藭r好像自己只有一人,于是飛啊飛,飛上了云端,正要抓住禹王爺?shù)氖郑鋈慌赃呌幸蝗艘粍ο蜃约嚎硜碚f:
“明明是土著,冒充大禹后裔!”劍劈下來,斬斷了手,“喔唷”一聲,勾踐從高空掉了下來。
“勾踐,起來!”一聲粗獷的大叫,有人用鞭子抽在手上,疼痛。驚醒了的勾踐,躍起身來捂住手,茫然問:“怎么,怎么?”
“驊騮馬病啦,還不快去馬廄!”
“怎么會呢,睡前還很好!”
“少廢話,快去!”
“是是,這就去——”
馬廄里亮著燈,除了馬,沒有半個人影。驊騮馬口吐白沫,倒在地上,鼻孔“呼哧、呼哧”喘著大氣。姑勺和手下幾名打手依著門站著,臉上陰險地笑著。
勾踐手足無措,奔過去跪在地上抱著馬頭嘶啞著輕聲叫著:
“驊騮,驊騮,萬勿生病,萬勿生病?!彼@得一籌莫展。
過了一息,一位獸醫(yī)模樣的人來了,他裝模作樣將馬檢查了一番,又看看馬槽說:
“這馬是吃草吃壞的?!?/p>
“吃了什么草呢?”勾踐問。
“死囚犯,你喂的馬還問他,給我狠狠地打!”姑勺一聲吆喝,閑等著的打手撲過來朝勾踐劈頭蓋腦一頓惡打。痛苦的慘叫聲驚醒了越夫人和范大夫,兩人不約而同打開石室之門,向馬廄奔來。
門口,越夫人和范蠡被擋住,“不準(zhǔn)進(jìn)去!回去!”
望著在地上受苦的越王,季菀心碎欲裂,推開了看押人,沖了進(jìn)去,還未近身,卻被人拖了出去。此時天色已明。姑勺命人看守好石室中的季菀和范蠡,對勾踐說:
“勾踐,你真是狗膽包天,明明知道驊騮病了,也不稟報,自己卻抱頭大睡。驊騮是大王心愛坐騎,比起你來它貴重得多。我問你,它到底被哪一樣草吃壞了?”
勾踐被無辜毒打一頓猶可,忽問是什么草給驊騮吃壞了,掙扎起來說:
“軍爺,山上草很多,養(yǎng)馬月余,并未遇上馬吃草吃出病來的……”
“怎么?照你說是它自己的緣故?”姑勺大怒,喝道:“這死囚犯,昨天馬在那里放牧,它吃的是什么草中毒,今天你就吃什么,直到吃準(zhǔn)是那種草為止?!?/p>
勾踐縱有天大的耐性,此時也忍無可忍,他跳起來指著姑勺,雙目怒視說:
“這馬從早到晚,跑遍了山坡和草地,啃的草不知其數(shù),勾踐就是嘗遍了百草,恐怕也無濟(jì)于事。如今之計是趕快治療,切莫延誤時間。”
“啪!”地一聲,姑勺重重抽了勾踐一鞭,說:
“軍爺就是叫你嘗嘗百草,你這畜生!”
說罷,兩名爪牙架起勾踐出門,逼著他吼叫。
“趴下去,一株一株嘗過去!不然叫你老婆也來嘗?!?/p>
“不……”勾踐跪了下去。
石室有后窗,季菀在左邊范蠡在右邊,他們看到了勾踐趴在地上,沒有朝石室瞥一眼,只是一路嚼著草過去,一步步向北邊山坡爬著,爬著,向那廣袤的草地爬過去……
季菀擂著石室的窗欞哭得天昏地暗,范蠡如同困獸仰天哀嚎,但這是片無助之地,寸草無知,窗內(nèi)的季菀和地上的勾踐都昏了過去。
驊騮馬的病仍未見好,晚上勾踐抱著干草,搬進(jìn)了馬廄,連續(xù)三天,勾踐連眼都未合,直到第四天,馬終于精神起來,然而勾踐卻受盡了折磨。
勾踐依然在石室養(yǎng)馬。這一天,夫差來到了海涌山,對姑勺說:
“今日天氣不錯,把他們?nèi)私衼?,把孤的馬駕好,讓勾踐在后執(zhí)鞭隨蹬吧?!?/p>
“是,大王?!?/p>
不一會,勾踐夫婦偕范蠡來到,三人伏在地上,拜見了夫差。
“罪臣見過大王,太宰。”
“起來吧!”夫差瞥了季菀一眼,只見她與勾踐并肩站著,面無半點(diǎn)怨尤。
“聽說寡人的驊騮有病,好了嗎?”夫差漫不經(jīng)心地說。
“稟大王,驊騮很好?!?/p>
“那好,牽出來,孤要溜達(dá)溜達(dá)。”
“是。”勾踐小步跑到馬廄,將驊騮牽了出來。夫差見到愛馬,便拍拍馬頭說:
“伙伴,久違了。走,寡人與你去姑蘇城內(nèi)外散散心?!?/p>
聽說夫差要騎馬散心,勾踐馬上趴倒在地上,以身作上馬石之用。夫差一見,哈哈哈大笑,遂一腳踏上勾踐的背脊,翻身上馬。一夾馬肚,朝山下奔去。
勾踐手執(zhí)馬鞭一路狂奔,緊緊隨夫差而去?!拔?,快來看呀,這是越國的罪囚勾踐?!币宦飞希锰K百姓指指戳戳,有的干脆用石塊朝他的身上擲去,但無論怎樣,勾踐臉上始終平淡如斯,看不出絲毫怨尤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