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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南方來信(10)

洛陽十月 作者:西微


溫十月捧著手機跳上回程的公交車,北郊上車人少,她被花叢藏起來,怕司機不靠站,三秒一蹦五秒一跳。司機停下來讓她上車,看著她直笑。溫十月找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回短信給王宛宣,她說,我娶你。

她們互開玩笑。

別人看起來有時候曖昧無比,覺得她們可惜不是一男一女,而其實她們自己清楚明白,彼此之間友情以上,感情孤獨者彼此溫暖的相依為命。

溫十月問,還是那個他?

她答,我今天早晨一覺醒來,看見小區(qū)里面早點攤上結(jié)伴前來的老年夫妻,他們之中有些帶著年幼的孩童,大約已經(jīng)是孫輩。忽然覺得艷羨。

她又緊接著發(fā)另一條短信來。王宛宣說,覺得自己來北京像是一場夢?;蛘邥r間再倒回一點,只要他說一句,大概我也可以放棄原來擁有的一切,山長水遠,同樣來北京找他。

王宛宣的話語帶給溫十月長久的沉默,她不說話,不回答,看著車窗外面不斷變換的風景和路人,找不到能夠堅持存在的觀點。王宛宣向溫十月做一場持久又零碎地傾訴,她的感情尖銳又絕望,她不幸福。在溫十月看來王宛宣的故事里面有太多的地方讓人警覺,望而卻步,那樣的感情帶來太多程度上莫名的互相傷害,她不會放手,而他也不會再停留。

溫十月同樣感到茫然和彷徨。這個左右為難于選擇的人不像是她一直以來所自以為是的溫十月,這個人突然無法達到她過分清醒著的理智狀態(tài)下對感情所要求的豁達,她對自己感到微微的迷茫,又帶有一點點難以琢磨的失望。

她問王宛宣,你想怎么做。

我不知道。她說,我同樣不會容忍自己為了這些要死要活,你懂得。

溫十月當然懂得。此時她們都微微失控,但始終仍處在能夠控制的范圍之內(nèi),王宛宣心里深處或許聲嘶力竭,但表面仍冷靜,她從來溫婉可人,風度翩翩。

溫十月說。離開就是離開。他越走越遠,不留商榷。一往情深,再而衰,執(zhí)迷不悟不是勇敢,你自己明白。

王宛宣不再回復(fù),她們不再聯(lián)系,各自沉思。

溫十月在回顧,她因為厭倦,她逃離北京。她在顛簸陳舊的汽車里面遇見林洛陽,她記得他好看的手指和深邃的目光,卻已經(jīng)忘記他所說過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印象,他似乎說著莊周夢蝶,他在走近,溫柔從容,不可拒絕。

沒有理由。所有能夠想到的都已經(jīng)被她自己否認,溫十月無法解釋,卻在試圖接受。

最終她決定放棄這一場抽絲剝繭的分析,現(xiàn)在不是面試,也不需要做自我分析,她說服自己,試圖接受。

溫十月想著。她需要對自己坦白。那么多年的時光已經(jīng)幡然過去,她對愛的方式與更改早已渾然不覺。

公交車的終點在火車站的廣場。溫十月已經(jīng)熟門熟路,換乘公交要回青旅。她是這樣熱愛洛陽街道兩旁茂盛的樹木,它們枝干光滑而豎直,孕育開濃稠的綠陰。包著黑色絕緣保護層的電線穿行在枝條和樹葉之間,它們分割開深淺不一的天空,帶有破碎的美感。

溫十月不經(jīng)心地聽著鄰座購物歸來的婦女閑話家長里短。車行到半,忽然停下來。溫十月不知緣故,站起來抬頭往司機的方向看,聽見有人說,車壞了。

她更無奈。鄰座的中年婦女說,莫浪費了一元車資,看她們的樣子,也沒有要走的打算。溫十月在心里面哭笑不得,一個人首先下車去。錢包里頭已經(jīng)沒有零錢,溫十月憑借模模糊糊的記憶,覺得青年宮廣場已經(jīng)不太遠。她沿著大路一直往下面走,路經(jīng)過喧鬧的百貨大樓和大門緊閉的學校,忽然以為這條馬路沒有盡頭。

印象總是這么不可相信。街頭的交警提議她換乘公交,溫十月想想已經(jīng)走過的路程,卻覺得不甘心。這是她性格里面莫名其妙的執(zhí)拗不變通,溫十月頂著漸漸西落的太陽,一步一步丈量出陌生的他鄉(xiāng)?;仡^看樹杈后面紅色的夕陽,圓的亮的,像一個鮮艷的咸蛋黃。

移動電話在背包里面整整震夠十八遍。每一次長久的尋呼后面自動掛斷總是帶來戛然而止的空洞,溫十月不堪騷擾,終于接聽。

“喂?!彼偷偷貑栆宦暎斑@么執(zhí)著是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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