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既高且大,為中央之極,也是連接天地的天柱,仙人萬一還想上天,這是絕妙的歇腳之處,昆侖山方圓八百里,高達(dá)七八千丈,在海內(nèi)的西北方。
我們租了一輛馬車西行,不欲太過張揚被四月發(fā)現(xiàn)了蹤跡。
我不知道四月到凡間是否與我們有關(guān),但是小心為上,若是被追殺,恐怕不是我們二人麻煩,而是帶著的兩個孩子有了危險。
想我們現(xiàn)在可是被天宮追殺的逃兵,卻抱著一娃牽著一孩,四人端坐在馬車中也開心得很。
在凡間生活,除了早些時期瑯軒暈倒不醒的時候,我一個人有些辛苦,但販賣些香囊也能維持生活,瑯軒醒后就一切大變,這曾經(jīng)管理了整個花都的前太子,他只著了那些花靈從鎮(zhèn)江酒莊買來原漿酒,讓我依樣畫葫蘆往里面添了點百花香,制出真正意義上的百花酒,如今在洛陽城以及江南地區(qū)甚是風(fēng)行,這樣一來,瑯軒便成了位有名的行商,在某些地域也能找到相熟的朋友。
于是,我們雖然不算腰纏萬貫,也是衣食無憂,至少養(yǎng)兩個娃絕對是不在話下。
“娘、娘,快看那里。”白歆自從跟了我們,性子終于活潑了些,但明顯與我更親近。
我依了白歆的話掀開了車簾,這一看不得了,竟似回了曾經(jīng)那江南小鎮(zhèn),讓兩個在那生長的孩子異常興奮。鶯飛草長,一泓碧水粼粼而起,楊柳拂堤,碧草如絲,繁花似錦,飛泉鳴濺,古寺的梵音綿長的從遠(yuǎn)處傳來在石縫間流淌,雨后的空氣溢出清新的芳香。
如此美景,我不禁起了興致,拉著白歆,抱下碧淵,幾人便在細(xì)雨中站著,漸漸的,兩個孩子打鬧起來。
小碧淵掏出點鳳筆,嚇得白歆躲在我身后,嗷嗷的不肯出來。
白歆是個好孩子,才不愿與碧淵對砍。
我抓住碧淵,一頓教訓(xùn),怎么可以拿這種東西嚇哥哥呢?
碧淵小臉苦苦的,屁顛屁顛爬回馬車,靠在瑯軒懷里叫爹爹。
壞小子,竟然學(xué)會了拿喬。
正玩笑間,我突然感覺到不遠(yuǎn)處有一絲難以捉摸的靈氣,不禁停下動作,看向了那個方向。
碧淵也在我之后感覺到,遲疑地向那個方向看去。
瑯軒與白歆見到我們的異狀,都下了馬車。
我們走到楊柳堤邊,流水間躺著一個奄奄一息的……
小花妖?
我俯身去看那小花妖,這是朵梅花妖兒,一張清秀的臉襯著點堅強(qiáng),將唇咬得血跡斑斑。
我雖是百花上神,但花妖卻不在我的管轄范圍中,是因為花妖乃是花仙修錯了方向,漸漸修入了魔道。
碧淵牽著我的衣角,哀求,“娘,救救她吧……”
我遲疑,只因瑯軒攔住我,“此為魔道中人,不能救。如今是多事之秋,切勿輕舉妄動?!?/p>
碧淵眨巴著大眼,牽著我衣角不放。
我手停在碧淵的頭上,不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我轉(zhuǎn)頭,見瑯軒也有些遲疑,只是眼睛的方向卻是我們那兩個孩子。
我苦笑,“軒兒,若我們此時不救她,是不是對淵兒與歆兒很不好?”
我們自然不能將他們引向歪途,但眼下不救這花妖,自是在孩子的心里留下很壞的影響。
瑯軒嘆氣,抱起碧淵,退到白歆身邊,“如今我們也不是天界中人了,還介意那些作甚?!?/p>
我微笑點頭,單手懸出繁花覺,指向花妖的眉心,一朵又一朵百花精魄在那妖兒身邊圍繞,直將那妖兒的元氣一絲絲續(xù)起。
“娘真棒!”碧淵拍掌叫好,白歆也牽著瑯軒的衣衫笑得開心。我心下稍安,最后一個“覺”字印拍在了花妖身上。
小花妖緩緩蘇醒,看著我們發(fā)愣。
“姐姐,姐姐?!北虦Y掙扎著從瑯軒懷中跳下,跑到花妖身邊,抓著她的衣服笑道,“是我娘救了你哦。”
小花妖看看我,又看看其他人,哇的一聲放聲大哭。
嚇得我們圍上安慰,她抽泣著趴在我身上,把個眼淚鼻涕全數(shù)抹在我衣服上,心疼得我移開她又不忍心。
好不容易哭個干凈,這小花妖終于歇了下來,紅著臉向我們道謝。
“我、我叫眉泓?!?/p>
小花妖覺著我與碧淵身上的氣息有些相近,多少安穩(wěn)下來。
“孩子,盡早回家吧?!蔽遗闹笺募纾参恐?。
眉泓一聽此言,又是一聲抽泣,便滴滴答答掉眼淚,慌得我直看著瑯軒犯愁。
只瑯軒一人,閑庭漫步般在一邊負(fù)手而立。
想想也是,他那副嚴(yán)肅的樣子怎么能勸得了人,端起架勢,我又開始勸說著那小花妖。
“眉泓啊……有什么事與我們說說。如果有難處,說不定我們能幫你?”
她邊哭邊道:“我找不到族人了……”
花妖向來是以族居而生,如今這眉泓哭成如此也能理解。我瞅瞅碧淵,這娃娃居然也抽抽鼻子,跟著一起掉眼淚。
急得一旁的白歆,拍拍這拍拍那,不知如何是好。
我只好嘆氣,“要不,你先隨了我們,一路走一路找找。”
瑯軒在一旁嗯了一聲,嘆氣,默認(rèn)了我們的自作主張。
我才想起,如今的家主是他。
眉泓生得眉清目秀,尤其是笑的時候,一雙小梨渦可愛得緊。
這個小姐姐上了馬車,讓碧淵笑逐顏開,不理白歆只纏著眉泓玩鬧起來。
白歆也不生氣,拿著一卷《莊子》讀得認(rèn)真,我伏在瑯軒懷里恢復(fù)元氣。
“前面是哪里?”瑯軒撫著我的頭發(fā),順便問車夫。
車夫還未回答,眉泓便搶先道:“是寧??h前童鎮(zhèn)。”
碧淵立刻問,問的話深得我心,深得我真?zhèn)?,“有好吃的好玩的嗎??/p>
眉泓捂嘴輕笑,“自然有,那里還有一座特別美的山,叫桐柏山。”
于是我二人開始雀躍不已,唯有瑯軒不為所動,白歆我兒已沉入到莊子的境界中。
小鎮(zhèn)一派江南風(fēng)范,似一位小家碧玉倚在山清水秀中,沉靜地對鏡梳妝,梳出了三分羞澀七分風(fēng)情。
“今夜住哪里?”這句話自然是要問付錢的家主。
“前面有個同福客棧?!泵笺郧傻刂钢覀冋镜奈恢貌贿h(yuǎn)處,正有二層小樓,樓外人來人往,但紛紛都對我們幾人投來好奇的眼光。
瑯軒指著小鎮(zhèn)中一座小院,青竹繞墻生,繁花迎面來,“清玄莊,是南至北供行商住宿的宅院,我恰巧有些供奉在此?!?/p>
我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來回打量著瑯軒。
在天上打理花都有條不紊,這來了凡間做起生意來也是虎虎生威,不可小窺不可小窺。
我們向清玄莊行進(jìn)之時,眉泓盯著那間客棧的某個角落,一雙眼中透著幾分憂郁和擔(dān)心。
清玄莊今日只余了兩間房,分配下來,我與眉泓一屋,瑯軒隨著兩個兒子三人一屋,夜里,我們五人坐在院中賞月,確也有些樂趣。
我打著小扇,毫不管天氣已經(jīng)漸漸轉(zhuǎn)涼,瑯軒皺眉,奪了我的扇子,于是我開始與他你爭我搶。碧淵學(xué)著瑯軒搶起他哥哥的《莊子》,白歆見書被拿走,淡然地又掏出一卷《道德經(jīng)》,一派的先生模樣,苦惱得碧淵又把書扔了回去。
眉泓在這中間看看左看看右,眼中是艷羨的目光。
因著與眉泓要住一屋,我便賴在瑯軒屋中,一時不肯撤開腳步。
瑯軒覺得我這么撒潑耍賴沒有娘的樣子,拎著我又走到院子里。
我嘟著嘴巴,只管掛在瑯軒脖子上,問:“軒兒你今天好冷淡。”
他瞅我的手,笑,“有嗎?”
我點頭,“自從眉泓來了,你都不肯和我們多說話。”
“不認(rèn)識,不愿意多說話?!爆樮幷f的是實話,他本就不愛與生人來往。
“那你也不愛與我說話……”我閃閃爍爍說了心里話。
“哦?怎么,寂寞了?”他捏我的鼻子。我躲開,不小心打了個噴嚏。
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我揚頭望著瑯軒,伸手在他眉上、鼻上、唇上描畫著。
突然,我心臟漏了一拍,軒兒……竟也有些似帝俊。
不過他是蒼梧的兒子,自然像。
我再揚頭時候,便被親親吻住,紅了臉,卻默默承下。
瑯軒扯開了笑,那張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直到他的臉越發(fā)的近,近到我閉上眼,看不見,只覺得那唇舌間勾起了一絲繾綣。
“嗚……”那舌與舌的勾纏間,比醉酒時還要綿長的感覺,從心底一點一點躥到了舌尖,再從舌尖回到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