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王八年四月三十日,入夜時分,酥合齋。
易小冉一身白衣小廝的打扮,被媽媽引著進(jìn)屋。那個婉約妖嬈的女人正在里屋梳妝,兩個小女孩伺候著她,易小冉只看見她一個隱隱約約的背影。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阿葵的侍童了,想當(dāng)阿葵侍童的人可不少,你得了這個機(jī)會,要好好用心?!眿寢屴D(zhuǎn)身出去了。
“小霜兒啊,你就是他的師姐了,去教教他規(guī)矩?!碧炫紤械卣f。
一個白衣女孩兒轉(zhuǎn)身出來了,從旁邊拿過一支小竹鞭來,看著易小冉:“趴下?!?/p>
“趴下?”易小冉眉一挑,“你叫我趴下?”
那個名叫小霜兒的女孩圓圓潤潤的臉兒,長長的睫毛,皮膚晶瑩得能掐出水來,是讓人看了心里會喜歡的那種,卻沒料到如此的不講理,拿起竹鞭就照在易小冉頭上打。易小冉不想跟這樣的小姑娘計較太多,手擋在頭頂,手背用力要卸去這一擊。
竹鞭打在他手上,卻根本是柔柔的沒力氣,絲毫不痛。小霜兒只是沒頭沒臉的往下亂打,易小冉只得伸手遮著腦袋。
“小菊兒,你也去幫忙,我自己來弄頭發(fā)?!蔽堇锏奶炫f。
另一個女孩兒也興沖沖地跑了出來,拿著一根小竹鞭,和小霜兒一起把易小冉圍在角落里敲敲打打。易小冉被打得煩了,肩膀猛地一震,把兩個女孩兒頂了出去,剛要發(fā)作,旁邊跳出來一個人抱住了他的腰。這個人顯然不同于小霜兒和小菊兒,力氣極大,易小冉連續(xù)兩次發(fā)力都沒掙脫。
“她們只是和你鬧著玩的?!蹦莻€人說。
易小冉卻沒心思管他說什么,在妓院里有這樣的人物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他的預(yù)料。他深吸一口氣,再次發(fā)力,兩個人一起失去了平衡,倒在地上。可那個人還是緊緊地抱住易小冉,易小冉無從掙扎。
“唉,教一個新來的都教不好?!崩镂莸奶炫裨沽艘宦?,起身走了出來。
這是易小冉第一次看見她女裝,那是一襲繡著桃花和云霧的白色長袍,第一眼看見的是她赤裸的腳,踩在微涼的席子上向他走來,易小冉失去了判斷這個人的依據(jù),因為她沒有穿鞋??赡鞘且仔∪狡缴娺^的最好看的一雙腳,他實(shí)在覺得這樣一雙腳的主人大概就是不需要鞋子的,輕盈盈的像是踩在云端。易小冉的心里忽然有些亂。
易小冉一咬牙,警惕起來。他想這就是妓院里面下賤女人的媚術(shù),果然讓人不能集中精神。
天女葵在易小冉面前蹲了下來,她沒有上妝,眼角也就沒了那勾人的嫣紅,干干凈凈的一張臉,瞳仁又大又黑,上下打量他,似乎有點(diǎn)好奇,易小冉倒是沒有想到一個花魁素顏的時候會是這樣。
天女葵伸手在易小冉腦門上一拍:“小鐵、小霜兒、小菊兒,你們都先出去,我來收拾這個新來的?!?/p>
“葵姐……你沒問題吧?”那個抱住易小冉的男孩站起身來說。易小冉認(rèn)得出他,他就是那天游街時候捧著劍背著花簍的侍童,一臉老實(shí)的樣子。
“沒問題,你們先出去?!碧炫f。
侍女和侍童都退了出去,易小冉坐起來整了整衣領(lǐng),靠在板壁上,兩腿肆無忌憚地打開,斜眼看著天女葵。天女葵也狠狠地看著他,忽然伸手抓了剛才侍女用的小竹鞭,用力打在易小冉的腿上。她的手勁不同于那些小女孩,又是真的用力,痛得易小冉一哆嗦。
“干什么?”他瞪著眼睛。
“我這里的侍童沒有坐姿像你這么粗俗的!”天女葵的目光和他對頂,毫不相讓。
“我易冉世家子弟,你說誰粗俗?”易小冉怒了,他最討厭有人非議他這個。
天女葵伸手在他腦門上一拍,咬著亮晶晶的牙齒:“世家子弟?你在八松住在哪里???”
“九尺溝,怎么了?”
“住在九尺溝啊?窮地方,家道敗落了吧?要不你會來帝都混日子?”
易小冉覺得這女人真是糟糕,有一雙極聰明的眼睛,說出話來又是辛辣又是刻薄,一刀捅在他的痛處上??伤矝]辦法,蘇晉安的吩咐是他要和這個女人合作,他需要這個女人給他幾個機(jī)會混入那些義黨里面找出天羅的刺客,他只能忍這一口氣。
“我來是勤王的!”易小冉說。
“勤王了就可以振興門楣不用低頭做人了?”天女葵不依不饒的。
“說話別那么尖酸,不然會死???”易小冉終于有點(diǎn)忍不住了。他本想說你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人,可這句話在一個妓女面前說終是太傷人,他不喜歡這個女人,卻也不必對她那樣刻薄。
“我們這里的女人說話都很尖酸的?!碧炫尤蛔诹讼由稀?/p>
易小冉深深吸了口氣:“你想怎么樣?我跟你老實(shí)說,不是為了進(jìn)衛(wèi)所,打死我也不來這樣的地方,我也犯不著對你低三下四,你別指望著就能收服我。我們可以合作,這件事做成了,我有好處你也有,從此我們一拍兩散,再也不見,你看怎么樣?”
天女葵冷冷地一笑:“說得那么硬氣?我們合作?可我跟你不一樣的,我沒有貴族家世要振興,我就是個女人,在這個亂世里找蘇大人做個依靠。這件事沒做成對我沒什么啊,對你,可是永遠(yuǎn)就沒機(jī)會光大門楣了?!?/p>
易小冉的心往下一沉。
“我就是告訴你,在這里,你和我是同黨,你要聽我的,”天女葵看著他的眼睛,“因為你有求于我,你明白?”
易小冉沉默了許久,他又一次被這個女人的話扎中了要害。是的,他有求于天女葵,這是他唯一一個振興家門的機(jī)會。
他終于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里有種氣焰被人打了下去的沮喪。
“這樣才是乖孩子,否則,我們都很危險。”天女葵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外面喊,“你們都進(jìn)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