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委中心組學習會上，四套班子成員先看了一碟廉政教育片，由張在懷把干部廉政要做的幾項硬性要求拋了出來。

會場一片寂靜。

郝勤正看了一圈參會人員，說：“大家認為哪些方面能作為廉政硬性規(guī)定的，都可以提出來，大家暢所欲言，目的是把干部特別是領導干部從關系網中解脫出來，既不觸網更不觸電，集中精力搞建設，一心一意謀發(fā)展，同心同德上臺階?！?/p>

郝勤正話音剛落，劉耀祖就發(fā)言說：“剛才郝書記講了主旨，張書記宣讀了干部廉政幾項硬性規(guī)定送審稿。我覺得很好，特別是郝書記的重要講話，對進一步提高我市廉政建設能起到極其重要的作用。我個人表示同意，并一定遵守好。郝書記的話講得還很客氣，我想說的是，我們要從關系網中拯救出來。也許，有人會說我說的是危言聳聽。但是，我們不妨把問題看嚴重一點，這對我們每一個領導干部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是事關前途命運的。這個警鐘得常敲，不敲不行，不敲就會犯錯誤。大家在辦公室都會看報吧？報紙上經常會有這個領導干部由于經濟錯誤被抓，那個領導干部由于放松警惕受了賄被雙規(guī)了。剛才，大家又一起看了廉政警示片。而社會上流行的‘賣官買官’，‘干得好不如關系好’，‘有本事不如有人事’等等，這些諷刺干部任用的順口溜，大家估計也聽過，所以，加強干部特別是領導干部的思想作風建設，是一時也不能停下的。首先把干部任用風氣理順，才能真正做到凝聚合力，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這也是天州發(fā)展經濟的前提。我要說的第二點就是，要想發(fā)財，那就別做官，去做生意?，F在我們做官能賺多少錢？特別是在我們這個地方，一個月工資也不過兩三千元，而做生意呢？一筆生意就可能賺上幾百萬上千萬。做官的意義在于自己不富，但要讓老百姓都富起來?！眲⒁孀詈笾v得有些激動，大聲說，“做官的意義就在這兒！我在這里表個態(tài)，今后，我向市委、郝書記推薦干部，如果發(fā)現我收了他們一分錢禮，我自己引咎辭職?！眲⒁嬷v完，郝勤正帶頭鼓掌。鼓掌在中心組學習這種會上是少見的，個人談個人的看法、觀點，提出建議，沒有必要鼓掌?？珊虑谡还恼?，大家也不得不跟著噼噼啪啪地拍著巴掌。

在郝勤正和劉耀祖的帶領下，每個常委都慷慨激昂地大談了一番廉政建設如何重要，并表態(tài)一定帶頭遵守。

“要求別人不做的，自己首先不做；要求別人做到的，自己首先做到。我要說的是，以后誰敢給我送禮，誰送免誰，情況嚴重的，還要撤職查辦。我希望班子成員全部做到這一點，特別是常委們，要帶頭執(zhí)行好?！睍h結束前，郝勤正義正言辭地對每個常委表態(tài)道。

會后不久，整個市委政府機關大院議論紛紛。很多干部欣喜地說，這新來的書記真是個鐵原則，誰要是再敢搞歪門邪道說不定得不到好處不說，還會遭殃。有的卻說得很尖酸刻薄，說這新來的書記此舉純粹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他們見多了新官上任弄出的故弄玄虛的新名堂，甚至有人說前任腐敗書記就是大會上說廉政，私下里搞腐敗。對劉耀祖的講話，大家也頗多微詞，有的說劉耀祖一看就是一個剛直的好領導，有什么說什么，還有人夸劉耀祖樸素，一年到頭，就那兩套灰色西裝，只有去省里開會，才會把舍不得穿的那套好西裝穿上。但有的人卻說，這哪是一個身為副市長的人所該要說的話，要談這些，也應該是市委書記、副書記、紀委書記談。一個常務副市長嘛，談談發(fā)展經濟的舉措就行，這不是越界嗎？站在市長的角度，說你是出風頭那是輕的，說你這是在挑撥書記、市長之間的關系也不算是冤枉你。而更多的人擔心的是，光靠實干真有用嗎？

這些議論傳到朱安的耳朵里，想到市長甘有為在會上沒有慷慨發(fā)言，只是作了自我批評后，就一直沒有聲音。聯想到咬人的狗不叫，朱安就感到后怕。其實，甘有為沒有必要背著個包袱，畢竟只有十萬元，數額不大，又是老婆收的，況且還有傳言說她老婆也并不知情，何況以前自己也多次為此事在會上做過檢討。朱安擔心的是，他們的書記、市長很可能就此面和心不和，一旦省里某個領導哪天為甘有為說句話了，蟄伏著的甘有為突然叫出聲來，那就麻煩了，甚至極有可能腰板硬起來而直接就站在了對立面。兩個頭兒打斗，這將是天州經濟發(fā)展的最大障礙，當然，更將直接影響到天州機關干部及十一個縣區(qū)干部的成長。大家都知道，只要存在書記、市長角對角的時候，都是干部提拔最少的時候。許多有能力的干部，就是因為書記、市長表面上的和諧給和諧掉了。書記提議的干部，市長不管三七二十一，都反對。你這個干部就是完美無缺的雞蛋，也要挑出幾根骨頭來，挑一根還不夠，怕不足以說明問題。因此，相互的腳都像螃蟹一樣，卡住了，都上不去。而書記、市長關系真正融洽時，大大小小的干部就像雨后春筍，拔節(jié)聲此起彼伏。這個時候就是機關干部的成長期，當然，也是領導干部最容易頭腦發(fā)熱最容易犯錯誤的危險期。

朱安年已四十有一，說是秘書，其實，是市委副秘書長。本來，市委書記的秘書是要書記本人親自挑選的，其他崗位的人可以含糊，這個人選卻不能含糊。因為這個崗位的人選對一個市委書記來說，太重要了，很多時候，秘書就代表著書記，他的聲音就是書記的聲音。書記的日?；顒?，也是經他去安排的。還有，身為市委書記的人不可能什么事都親自去指示，一般都是交辦給自己的秘書去轉達，漸漸地，在人們的眼中，書記秘書的分量就不是秘書兩字的本義能擔當得起的?？珊虑谡齽倎聿痪?，人地兩生，不便挑人也不好挑人，便由秘書長安排了朱安這個副秘書長跟著他。如果沒有什么重大情況，朱安將會一直跟下去。

朱安跟了郝勤正，身份就完全變了。在干部的眼里，朱安的這個副秘書長的分量就非同一般，甚至常委、副市長們都對朱安高看一眼。他們怕的是朱安一不小心在郝勤正面前說自己的壞話，盼的是朱安在郝勤正面前能替自己說好話。反正，大家相信，從朱安口里說出的話，郝勤正一定會聽。一個六百萬人口的大市的一把手，哪有時間去了解每一個領導干部？或許朱安在郝勤正耳朵邊說你一個好字，那你在郝勤正心中十有八九就是一個好同志，就意味著提拔重用、前途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