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其美這個人,身兼革命家和青洪幫的雙重身分,其為人一向膽大妄為,而且心狠手辣,民國多起著名的政治暗殺都有他的身影。比如光復(fù)會陶成章被刺一案,便是陳其美一手策劃,其因為個人利益而在革命同黨身上下如此黑手,實在令人咋舌。更諷刺的是,在“陶案”之后,大家都發(fā)表通電抓兇手,陳其美也說要抓兇手,可兇手原不是別人,正是陳其美指使手下蔣介石干的。
在宋案兩個月后,陳其美又策劃了一場對洪幫大鹽梟徐寶山(當時也參與了革命)的暗殺,使用的手段是特制了一個古董花瓶定時炸彈,然后由冒充的古董商送到徐家,將徐寶山炸死。值得注意的是,宋案中的報案人也是個自稱賣畫的古董商人。
商務(wù)印書館的創(chuàng)辦人夏瑞芳與上海守備使北軍將領(lǐng)鄭汝成,也都是被陳其美所策劃暗殺,他還派人暗殺過與他爭上海都督的光復(fù)軍領(lǐng)袖李燮和,雖然這次未得手,但也將李燮和從上海嚇跑。陳其美的作風(fēng)一向獨斷專行,1911年12月12日,他在不經(jīng)任何法律手續(xù)的情況下,將鎮(zhèn)江軍政府總參謀、攻克南京有功的江浙聯(lián)軍參謀長陶駿葆槍斃,并打算刺殺鎮(zhèn)江軍政府都督、北伐軍臨淮總司令林述慶(林述慶后來在1912年也是死得莫名其妙)。
在宋案中,陳其美的影子似乎無處不在,但目前又并沒有直接證據(jù)證明陳其美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在“二次革命”期間,上海檢察廳的很多原始檔案都被陳其美的士兵有意搗毀,真相更是難以查明。也許冥冥中有天意,擅長暗殺的陳其美最后也在1916年被人暗殺,這次的主使人卻是同時參加革命的幫會人物張宗昌,而且是同門。
最不可思議的是,目前絕大多數(shù)的歷史書,不管是正史還是野史,甚至是歷史小說,都異口同聲地斷定袁世凱是刺殺宋教仁的幕后元兇,隨后他又殺了武士英、殺了應(yīng)桂馨、殺了趙秉鈞,還在臨死前的那個月派人刺殺了陳其美。倘若洪述祖早一點被抓被殺,估計也得算在袁世凱的頭上。
黃興曾在宋案后激憤地說:“前年殺吳祿貞,去年殺張振武,今年殺宋教仁;你說是應(yīng)桂馨,他說是洪述祖,我說確是袁世凱?!钡纭墩撜Z》中所說,“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認定袁世凱是殺人元兇,只因為袁世凱是個稱帝復(fù)辟的壞人,所以歷史便可以不顧證據(jù)的鑒別與細節(jié)的推敲,只管將屎盆子一股腦兒地扣在袁世凱的頭上,這種各取所用的歷史政治化,又是何等荒唐可笑與不負責(zé)任。在宋教仁遇刺案上,歷史又何嘗不是一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跟隨袁世凱多年的機要秘書張一麟曾對刺宋案做過評語,他說:“宋案之始,洪述祖自告奮勇謂能毀之。袁以為毀其名而已,洪即唆使武刺宋以索巨金,遂釀巨禍。袁亦無以自白。小人之不可與謀也,如是?!?/p>
于右任是宋教仁的好友,他給雕像撰寫的銘文慘烈沉痛。到底是誰殺了宋教仁,眾多史書,眾說紛紜,至少到現(xiàn)在為止,不得不遺憾地說,宋教仁被刺殺一案仍舊是一個謎。于右任先生在銘文中“勒之空山、期之良史”的愿望,至今都沒有實現(xiàn)。
斯人已去,太息長存。4月13日, 在宋教仁逝世后的第三周,國民黨人在上海舉行追悼大會,前來為宋教仁致哀者竟然達到2萬余人。4月25日,譚人鳳等人請求政府為宋教仁鑄像并開設(shè)公園,以資紀念。1914年6月,公園建成,地址就在宋教仁遇難處不遠(今閘北公園)。宋教仁遺體被遷入墓地的當天,前來送葬者又達數(shù)萬人,譚人鳳、王惠寵、居正、章太炎等國民黨要人及其社會名流也都紛紛趕來參加葬禮。
宋教仁墓的頂端塑有鷹斗蛇的青銅雕塑, 墓寢坐北朝南,近似正方形,四周砌有24根圓頭方柱,連成石欄。墓前有一大碑,碑文“宋教仁先生之墓”數(shù)字,乃孫中山先生的墨跡。墓區(qū)正中,雕有宋教仁的全身西服坐像,像座正面刻“漁父”兩字,系章太炎篆文手跡;背面刻銘文“先生之死,天下惜之。先生之行,天下知之。吾又何記?為直筆乎?直筆人戮!為曲筆乎?曲筆天誅。於乎!九泉之淚,天下之血。老友之筆,賊人之鐵!勒之空山,期之良史。銘諸心肝,質(zhì)諸天地”,系于右任所書。
宋教仁的墓園原是鄉(xiāng)間,經(jīng)幾十年的發(fā)展后,如今早已是棲身上海鬧市,在今天的閘北公園,宋教仁墓依然矗立,周圍也有很多人在此健身,雖說熱熱鬧鬧,但憲政主義先行者宋教仁的事跡卻早已少有人知。在這個被人遺忘的角落里,宋教仁的雕像多少顯得有點落寞和孤寂。
也許是命運的捉弄,宋教仁太年輕的軀體,可能真的無法承當如此大的雄心壯志。在他即將到達政治生命的頂峰時,黑暗的陷阱卻早已布下,宋教仁剛剛?cè)q的生命之火和無數(shù)人為之激動的憲政理想也隨之無情熄滅。
時代的巨浪,將這位年少英雄推上了政治的浪尖,但最終的結(jié)果卻是無可抗拒地死亡,雖說這是宋教仁的宿命,但又何嘗不是無數(shù)國民的宿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