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度島怪事(1)

韃靼風(fēng)云錄:大清崛起 作者:(日)司馬遼太郎


對莊助來說,社會很小。在他心目中,所謂人間社會就是這個人口將近一萬的小島。

島上只有一個人喜歡他。

這個人叫福良彌左衛(wèi)門,人們說他是觀潮能手,在岬角的山上擁有一座宅子。他天天砍伐樹木,觀看黑子島對面波濤洶涌的海峽。雖然身份在松浦家也不算低,但和莊助的祖父道喜一樣,年輕時在平戶島也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人,聽說那時候他在蘇州城。

人們還說他通曉南蠻式天象觀測和操帆技術(shù)。有一次,莊助提到此事,彌左衛(wèi)門歪起老黃瓜似的臉,關(guān)鍵的航海術(shù)只字不提,只說了一句:“有那么傻的嗎,年輕的時候誰待在島上?”

照彌左衛(wèi)門的說法,島上是留得青山在,歸來度晚年的地方。

他疼愛自己的妻子,妻子比他年輕得多,看上去就像他女兒。有一回,莊助在樹叢里解手,聽見彌左衛(wèi)門的妻子操著漢語和丈夫說話,吃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彌左衛(wèi)門原來是明人啊。

莊助又想,也許他夫人是明人吧,但沒去深究。平戶這個島上發(fā)生過,今后還會發(fā)生各種各樣的事。

“莊助,你馬上去度島!”

彌左衛(wèi)門以頭領(lǐng)般威嚴的口氣說道。這是莊助的“剃鬢罪”還沒免除的時候。聽說度島上什么地方有外國船遇難了。

“要是讓我去查天主教的事,那我可不去?!?/p>

平戶島的屬島生月島和度島上有很多未予追究的地下天主教徒,當(dāng)初松浦家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前面提到過,松浦家歷代主人厭惡天主教,但葡萄牙船到來之初,和他們做買賣也很重要。他們要求把皈依新的宗教作為交易的補償。松浦家二十五世道可(隆信)時,命令藩府重臣籠手田安經(jīng)入教,由于籠手田氏很早以前就是度島和生月島的島主,所以島上建起了天主教堂,大批島民人教。當(dāng)時教會方面很高興,說這里是“距離天國最近的島嶼”。

但后來,到秀吉晚年,取締違禁宗教令一發(fā)布,道可便大肆鎮(zhèn)壓領(lǐng)地內(nèi)的天主教徒,到其子法印鎮(zhèn)信,竟驅(qū)逐了籠手田家族。籠手田氏帶領(lǐng)信徒六百人離開度島,轉(zhuǎn)移到長崎,也有的留在島上暗中保持信仰。到德川之世,禁教令一年比一年嚴厲,人們遮遮掩掩,成為地下天主教徒,以躲避探子的眼睛。

“不,不是去查天主教徒。”福良彌左衛(wèi)門說,“說實話,搞不清遇難的是哪個國家的船。聽說船上的設(shè)備和貨物什么的漂到了度島荒岬角的亂石灘上。馬上去!可以用觀察所的船?!?/p>

“謝謝您的好意,可我是個罪人啊?!?/p>

莊助沒有答應(yīng)。

“派你去度島的事,我上上下下都說好了,不準有異議。趕緊去度島!

在島上做點什么善事,說不定上邊會免了你的罪呢?!?/p>

“善事?”

莊助大聲笑了起來。彌左衛(wèi)門說什么去做善事,可人世上哪會有什么善事,外祖父道喜的死讓人寒透了心。如果忠心是善事的話,沒有人比道喜更熱烈地仰慕法印老爺了。藩府的官員們不但不予褒獎,反而說他未經(jīng)藩府準許私自殉葬,以其死為罪,殺一儆百,他的孫子莊助也被剃掉了半邊鬢發(fā),貶為平民。自那以后,雖然允許莊助住在印山寺房舍的一個角落里,但年輕輕的就被置于這種境地,好像世上沒有這個人似的。莊助從這種痛楚中感受到了天主教徒們的悲哀。當(dāng)初,他們這些“邪教之徒”為藩主人了教團,不久,由于上邊方針的變化,或被殺死,或被驅(qū)逐,活下來的也不得不隱瞞自己的信仰。如果遇難的船是葡萄牙或西班牙的,傳教士幸免于難躲在島上,莊助就得做他最不想干的“善事”。要是把他們抓住帶到平戶,他們會受到嚴厲處置,就像莊助十八歲時在平戶島對岸的田平看到的那樣。所謂田平事件,是一起潛入生月島的神父被奉幕府之命的藩府活活燒死的事件。當(dāng)時,連租給那個神父房子的房東、讓他乘船的船夫,還有追隨神父的日本修道士都被處以斬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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