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風向好，船帆升到七成，船頭就在水面上沖起了浪花。

峰丹后嘟噥了一句，“這是荷蘭帆吧?！?/p>

那個時代，無論是日本還是明朝，都不會編織厚實的棉帆布，日本用草席做帆，明朝用葦席或細竹席做帆。這張船帆是莊助從荷蘭商館弄到手的，備用的帆鋪到了艾比婭坐的艙底。艾比婭鉆進草蓬里默默無言。峰丹后和莊助一起坐在船尾。

莊助巧妙地掌控船帆，捕捉風向。

他們在平戶向北繞行，然后從北端朝西南行駛，當經(jīng)過一個叫小富士的岬角時，太陽已偏西。

“莊助，好本事??！”

峰丹后夸獎莊助。他說，我是想見識一下你的本事，看看是真還是假，是不是玩笑，所以才搭船到生月島。

風向變了，莊助開始拉斜角帆逆風行船。這時，峰丹后抓住帆纜幫忙。

一藩之老家臣竟是一位操帆高手。

“大海真好啊?！边^了一會兒，峰丹后愜意地瞇起眼睛說，“莊助，你不覺得極樂世界沒有海很奇怪嗎？不僅佛教，也沒聽說天主教的天國里有海。  ‘來世的凈土叫天堂，在天上’，聽說這是傳教士說的，可從來沒聽說天上有海，也沒聽說地獄里有海，難道海在地獄和凈土之外嗎？”

這都是閑話。

莊助看不過峰丹后那股悠閑勁兒，打斷了他的話，問道：“您這次是到生月島去巡查嗎？”

生月島上有三千島民，幾乎都是天主教信徒。無論藩主怎么逼迫他們棄教，他們也不肯放棄，藩主便屢屢以死罪威脅，但每當這時，他們便主動站出來一起要求殉教。這個島最讓松浦家棘手。

“我不是去巡查?！?/p>

峰丹后朝船篷看了一眼，艾比婭坐在里面。

“我是替松浦家為小姐送行才去那兒的?！?/p>

“是嗎？您以這身打扮……”

藩之老家臣竟然一身漁夫打扮為韃靼公主送行，這也太稀奇了“帶家徽的禮服和長短刀都在那條船上?！?/p>

峰丹后指了指背后。莊助覺察到從出了平戶灣后有一條藩府的八挺櫓大船一直跟著，峰丹后說上邊派的監(jiān)督官乘坐在那條船上。由于生月島是一個天主教島，即便是家臣，沒有監(jiān)督官陪同前往，日后也可能會受到什么懷疑。從這件事也可以看出，峰丹后不管做什么事都絲毫不馬虎?？墒牵瑧]事如此周到的峰丹后為什么只給莊助這么一條小船，讓他冒冒失失地去航海呢？據(jù)說在紀州的熊野一帶，苦行僧們向往死的快樂，乘坐竹筏子般的小船，渡海前往南海普陀洛伽山尋求死亡。如今帶著艾比婭去航海的莊助和這種狀況很相似。

傍晚，莊助一行到了平戶島的西北端。

生月島浮現(xiàn)在眼前。隔在兩島之間的一條叫辰的海峽正在從北向南地落潮。莊助等待潮水減弱，降下船帆，改用搖櫓。峰丹后抄起另一挺櫓，兩個人使出渾身力氣，一鼓作氣渡過了海峽。

一進館之浦的海灣，只見一條出乎意料的大船?？吭谀抢?，像隱蔽在岬角里似的。那是一條油成黑色和紅色的浙江船。

“莊助，就是那條船?！狈宓ず笾钢f，“前天晚上終于談妥了，坐那條船去吧?！?/p>

莊助一看，船舷上靠著三條小船，正在往大船上抬五個帶蓋的長方形大箱子，看上去很重。

“那幾個箱子？”

“是火槍?！?/p>

峰丹后小聲說。

莊助自言自語地說：“連大明國也認為倭槍性能好，他們這條走私船打算從松浦家手里買下這些火槍賣給本國的官軍嗎？”

峰丹后搖了搖頭說：“那是賣給奧蘭凱（女真）的，奧蘭凱想要火槍。

前天晚上那條船答應把這批火槍交給他們，說是到北方的一個什么地方，向北的航線船長也不大清楚。不過，如果能運到，船上的人就會得到一筆巨額利潤?！?/p>

“要是讓大公儀知道了，松浦家可能會弄得家破人亡吧?！?/p>

“所以才不聲不響地在這個海峽裝船嘛?！?/p>

 峰丹后說話的時候，莊助看見一個人正在那條船上指揮裝貨。此人是老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