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被我徹底摧毀,已被我徹底摧毀。我甘愿它被我摧毀,也不能讓它遭受罌粟的摧殘。
癡人,不可救藥的癡人!中秋第一次這樣朝我怒吼,我知道你念念不忘,你無法釋懷,你忘不掉秦漢,你掛念著西夏,你根本就不愿意從過去中走出!
中秋,中秋,我是真的無法從過去走出,無法忘記秦漢。你放棄我吧,你現(xiàn)在將我放棄仍來得及。你可以遠離我?你可以有自己的生活。不用再同我一起穿越血的迷亂了。我知道你已經(jīng)厭倦了我,厭倦了這種生活。你走吧,我讓你走,我放你走。
哪一個說已經(jīng)厭倦了,哪一個說要離開你?為何你總分不出誰與你親疏,誰對你愛憎?
中秋,我們不要再爭吵,你不走,我現(xiàn)在不要你走了。我們一起去采藥,一起去看花好嗎?我們把南絕嶺的事情全部忘掉。我們從此好好地生活好嗎?你說好嗎?這些全都好嗎?
他面色冷然地望著我:你明知道自己不能夠做到的,你做不到,你根本就做不到。
我呆呆地仰起頭,倒退了兩步,淚滾了下來。為什么要提醒我呢?為什么從開始就要讓我知道我做不到?
五月的那天,是我宋家覆亡一周年的祭日。我站在南絕嶺那條路的盡頭,望著沒有人煙的小鎮(zhèn)和荒蕪焚黑的土地,我對著我宋家的亡靈長跪不起。我終于毀了南絕嶺。我報了滅家之仇。
那時南絕嶺在旁人看來,已徹底成為了一塊蠻荒的土地,它與春天開滿罌粟的那一份美麗多情錯肩走過。夜晚鼓蕩起的黑風席卷著灰燼與漠土漫天飛揚,像一個癡怨的女子訴說著傷情的往事。這片土地養(yǎng)育了我,可我最終將它顛覆。我的迷惘在天空中四散激蕩,我的宋家和我的南絕嶺。我只能選擇一個將其愛盡。
中秋始終說我是戀著過往的人,但是他畢竟同我一樣,不愿意邁向未知的前方,而只把心沉迷于昨日的繁華與傷痛。他大概忘不掉他戲班子中柔情嫵媚的那些年月,忘不掉他的師兄師弟與罌粟共焚的那一場鮮血。他開始用一種奇怪的目光來面對我,他的愛戀與他的憎恨,在那道目光中交織成一把利劍,時常不留情面地刺穿我的皮膚,通透我的心臟。他時而喊我小妖精,時而喊我毀滅者。我更會記得他將面龐藏匿于我的黑發(fā)中的那一次,他只喊我的名字,他說,清明,清明,我的清明。這是一個糾結著多少曖昧牽絆著多少孽緣的稱呼啊!
我終究沒能搞清楚,我是否曾經(jīng)愛上過中秋。有時浸透了淚水的兩張面龐相對,冰涼而堅定,我竟會產(chǎn)生出一種這就是我所渴求的幸福的錯覺。我看著中秋,總能想到我的第一個男子秦漢。我想起他頑固地要求做西夏的太陽時的神情,想起他虧欠我三叔宋玉的愛,想起他為他長歌當哭,想起他在染缸中將靈魂洗滌蒸騰。秦漢用一種奇異的方法將他的影子藏進了中秋的雙眼中。我看一眼中秋,我就要心底呼喊一聲秦漢,那一種內(nèi)心隱忍著凄楚的放縱的感情,像火一樣灼痛了我。
我有時甚至懷疑:也許我愛的不是秦漢,只是第一個,第一個叫我恍惚地以為能夠作為我太陽的男子。他的葵花一般的臉龐,叫我看見了生機的跌宕。
或許是由于積恨,中秋在一個黑寂的夜里,將一把刀架向了我的脖頸。他在黑暗中對著我癡癡地笑,一些前塵舊事如浪濤在他腦海中洶涌激蕩。熟睡中的我被那把刀刺骨的寒冷所驚醒。我睜開雙眼時正看見了中秋那張絕代的面龐上劃過了冷色。
我要殺了你,我只想殺了你,你不肯來愛我,你毀了南絕嶺。你毀了我,你該死!
你沒有權利來殺我,我的生命不是為你而存活,我要為我宋家而長久地生活,好好地生活,我要為我的第一個男子來繼續(xù)焚燒罌粟。你什么也不是,你不配殺我!
中秋面色猙獰地對我笑了,那要不要試試,讓你看看我怎樣把你殺掉?
當中秋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從床頭摸出了剪刀,我對他說,你試試吧,咱們兩人一同試試。然后我握緊了剪刀,對準他的脊背插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