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濃眉大眼在夜色里依稀可見,他的雙眸裝滿疲憊,俊秀的臉盤顯出一絲正氣。小蘆被少年那么看著,自己也嚇了一跳。她指著不遠(yuǎn)處的姐姐,用沙啞的聲音求道:"我的姐姐病得很厲害,她就快死了,求求你,救救她!"少年見小蘆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噙著淚,不覺生出幾分憐意。此時,小君的眼睛眍得很深,雙唇淡無血色,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快,再不治怕是就壞了!"少年顧不上自己的疲憊,咬起辮子,背上小君就望另一條小路奔了去。小蘆加緊步伐尾隨著,暫時顧不上心中的種種疑團(tuán)。
二
少年把兩姊妹帶到了一處破敗的廟宇,廟宇的地上鋪著些許枯槁的蘆葦葉兒,蘆葦葉上睡著幾個無家可歸的老乞丐。少年將小君放在地上,就地生起了一堆火,隨即替小君把起脈來。
"你會看?。?小蘆問。
"一點點,我在藥鋪里給一個老師傅做長工,多多少少跟著學(xué)了點。"
"哦。"小蘆睜著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少年的左下臂,上面有一道兩寸多長的無規(guī)則的肉疤。肉疤鼓鼓地隆在那里,樣子有點嚇人。小蘆的食指指著少年的疤痕問:"這怎么了?"
"被人砍的。"少年漫不經(jīng)心地回應(yīng)。他的漫不經(jīng)心叫小蘆驚訝地捂住了嘴,小蘆不禁又問:"為什么?"
"噓!"少年示意小蘆安靜,他在把脈。小蘆會了意,端詳著少年的眼睛,仍舊禁不住地猜測。少年專心致志地用指腹去感覺小君的脈搏,他應(yīng)該不會是壞人,他在救姐姐。這時,少年開腔了:"你在這里等我,我去去就來。"
半個多時辰工夫,少年提著個籠子進(jìn)了破廟。少年打開籠蓋,拿出兩個熱騰騰的饅頭遞給小蘆,又端出一個瓷碗來,里邊盛著中藥。少年扶起小君,將中藥送到她嘴邊,讓那黑濃濃的液體緩緩地流進(jìn)小君的嘴里。小蘆一邊啃著饅頭一邊睜圓了眼睛盯著少年看,不一會,眼眶里又滿是濕漉漉的了。
"你怎么又哭了?"少年問,小蘆眨了眨眼,淚滾了出來,滑進(jìn)了她的小嘴里。少年微笑道:"她喝了藥就不會有事了。"小蘆搖了搖腦袋,用舌頭去舔滑進(jìn)嘴里的那滴淚,見少年正望著自己笑,便還以調(diào)皮一笑。干禾燃剩的最后一點火光映紅了小蘆的臉,不久便滅了,此時的她宛若暗夜里的精靈。
少年摸摸小蘆的腦袋:"你們怎么不好好地呆在家里,亂跑出來?""我從來就不知道什么是家,兩歲時被送進(jìn)收養(yǎng)所。那時收養(yǎng)所里有一個很可愛的老阿嬤,老阿嬤經(jīng)常說,我們都是幸運的孩子,上帝會保佑我們的。后來,老阿嬤死了,上帝就不保佑我們了。收養(yǎng)所里有人病了,阿姨不給他們請大夫,天冷了,很多人害風(fēng)寒,就那樣一個一個地死了。姐姐說,我們不能再在那里呆下去了,不然,我們也會死的。"說到這,小蘆長嘆一聲,"哪里知道,即使我們逃了出來,姐姐還是病得差點沒命。"
"看來,我們都有著相同的命運,我也無父無母,他們叫倭寇殺害了。"少年的鼻子抽動了一下,眼眶變得紅紅的。少年是個善良的少年,這樣的人為何還會被人追砍?
"那,我也有很多東西想問你!"
"你說。"少年又是一記響指。
少年的響指打得特別好,小蘆邊模仿著,邊說:"你說你手臂上的疤是被人砍時留下的,你為什么會被砍呢?"
"因為偷。"
"你會偷東西?"
"不過,我只偷壞人的東西。"
小蘆若有所思地"哦"了一下。
"那第二個問題呢?"
"你剛才怎么會在水里游泳呢?"
"因為逃。"
"你又偷東西了?"
"不是,因為我用彈弓打著了一個日本軍官的馬屁股,馬一跳腳,害他掉到地上了。"
"啊!可是他有槍,你是怎么逃的?"
"那時我在河岸的樹上呢,沒等他拔槍我就跳河溜了!"說到這,兩人暢懷大笑,幾個老乞丐醒過來跟著一起笑。
這個少年自小搞多了惡作劇。甲午過后,父親將他的原名林闖改作林復(fù)川,要他立志光復(fù)臺灣統(tǒng)一中國,然而他寧愿跟著一幫混混東家進(jìn)西家出,直到親眼窺到日本人殺光他全家,從此不再偷雞摸狗拔蒜苗。少年仍舊喜歡他的小名,仿佛兩百年前與李自成是一家,今天他只想仗著李闖的膽量,等著有朝一日和日本鬼子周旋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