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個小伙從葫蘆口竄出來,跑到獐跌處,在荊叢里扒一會兒,舉起獵槍在空中劃個大圓圈,崖上的獵人們就立刻收槍快步朝溝底奔過去。
這是一只棕香獐,十六七斤重,好似半大的棕毛狗,耳朵耷拉著,肚上毛色淺,背上毛色深,隱隱有黃紋,日光下如水波那樣閃著亮。三爺的火槍射的是線彈,鐵沙一線走,從獐的左眼進,右眼出,獐皮沒破一點兒。大伙到溝口,那兩個小伙已把死獐背到溝口兒,扔在草地上。血流了一地,獐嘴咧開來,獠牙全露著。
寨子溝人繞著死獐圍了一個圈。
有人把手伸進獐的肚下摸了摸,露著笑,吸了一口氣。六伯問:“開刀吧?”
三爺坐在一塊石頭上,悠閑地吸著煙。這是他這輩子射死的第一百四十七只獐子了。他朝香獐望一眼,說:“開刀吧?!?
財官七叔從腰里摸出一把雪亮的刀,在剛才那人摸的獐臍周圍,用手捏了捏,把刀用力一插,一豁,又一割,極利落地取出了一個大雞素子似的肉包子,這是麝包,獵人們都盯著那滴血的麝包。
突然,六伯從口袋取出一個城里醫(yī)院用的注射器,在獐的刀口上,吸了一管血,從七叔手里要過麝包子,乘著血熱就注進了麝包里,三下兩下,又用繩子扎了麝包口,那麝包立即就鼓得要漲開,大了許多,重了許多。
大伙全都驚呆了。
“六伯,這……”
“眼下溝外有誰還賣純麝香!”六伯用手搓著那包子,讓血和包里的泌物攪勻和,說:“一針血能賣幾百塊?!?
三爺問:“能出手?”
六伯說:“準能賣出手?!?
三爺:“那這個包子你收著。”
六伯:“還是七弟保管好。”
七叔:“我沒弄過這假貨……”
六伯:“那我就收管了,大伙一月后到我家分麝錢?!?
太陽正升頭頂的時候,葫蘆溝有了嗡嗡風聲。四周崖林的鳥叫,先稀后稠,啾啾一片。三爺看看太陽,說聲走吧,就都走了,背著死獐。那皮極貴重,肉吃了開竅通路,能治氣管病。六伯走在人中間,出了溝,沒幾步,說要屙屎,就解褲蹲在了一蓬荊叢后。他把那血濕的麝包拿在手里,解開包口繩,取出一個小瓶兒,把包口對著小瓶口,往里擠了一個當門子,又擠了一當門子。立刻,有了一片難聞的怪麝香藥味。六伯看了看那兩個當門子,旋上瓶口,把瓶子往內兜一塞,扎緊麝香繩,從荊叢后邊出來了。
他沒屙下一點來。那兩顆當門子,出溝私價能賣幾百塊??熳飞铣⑷隣敃r,他看見戲老旺從山上走下來,肩上扛著一支老破炮,炮筒上挑了一只兔,在他屙屎的地方站著唱:
命薄不是紙命大能如山
壽不該終有人救
東北角大風呼呼旋
這不是妖不是怪
不是深山曠野的狐貍仙
是老僧救她上高山
三年后她要下山把天翻……
不知為啥兒,戲老旺的唱,宰相六伯聽了,不由得身上抖一下。他回望一眼,暗罵一句:“該死了你!”摸摸內兜里的小瓶,急急忙忙擠到了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