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晚上連續(xù)幾個小時的狂奔是姜莜莜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驚心的過程，不管跑到哪里都能感覺到背后有人在追，也許是那個傳銷團伙的，也許是警察，也許是安畫。

火車站后面一帶很黑，黑的地方讓人覺得安全。那里的旅館很多，找了一家燈光特別昏暗的，直接沖到走廊的洗手間。對著鏡子洗臉，手上和胸口的血漸漸淡去。

“多少錢一個晚上？”姜莜莜出來以后說話的時候聲音有點發(fā)抖，但強迫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

“有身份證五十，沒證六十。還有三十的，沒廁所的，廁所在走廊里?！弊谇芭_吃西瓜的是個中年婦女，薄薄的白襯衣里依稀看見絲瓜一樣長條形的奶。她說話的時候眼皮都不抬。

“三十的吧?！苯纳矸葑C在安畫手里，也不可能回去拿了，現(xiàn)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洗澡。

鑰匙是幾乎生銹的，交錢后那中年婦女終于抬頭了，滿臉的黃斑，從額頭到脖子密密麻麻的不規(guī)則排列，她死死的看著姜莜莜的眼睛，“熱水屋里有，睡二十的房間晚上有什么聲音不要出來看?！?/p>

姜莜莜背過身去，從褲子里掏了一張五十塊的，“五十塊兩天行不行，我還沒賺錢?！?/p>

那中年婦女點點頭。

最舒服的事情莫過于殺人以后洗個澡了，姜莜莜為自己腦海里冒出這樣一句話而吃驚——但愿那人沒死，只是腸子被捅出來而已。

女澡堂里充滿了女人特有的酸味，地上拋棄了帶血的衛(wèi)生巾，黑紅的擺在角落。蓮蓬里的涼水傾瀉而下，從頭到腳都在發(fā)抖，身體仿佛虛脫了。

三十塊錢的房間果然隔音效果很差，隔壁不知道住了什么人。只是聽見如殺豬一般的救命聲，有男人有女人，還有摔碎東西的聲音，抽泣聲、嘆息聲，一切都安靜了。

安靜后更加睡不著，旅館的電扇搖著頭吹出來的是熱風(fēng)，姜莜莜忽然覺得有種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在這樣的深夜，在陌生的小旅館，從窗口望去，梧桐樹的影子倒映在地上。明天就坐火車回去吧，回自己的家。

第二天早晨排隊買火車票，票卻已經(jīng)售完，好像是老天讓自己繼續(xù)留在這個城市。

天早晨排隊買火車票，票卻已經(jīng)售完，好像是老天讓自己繼續(xù)留在這個城市。

姜莜莜坐在臺階上，看人來人往，地上掉的五毛錢硬幣竟然無人撿，各種穿制服的人，還有穿著格子襯衣戴著黑框眼鏡表情冷漠左手或右手挎著木頭傘柄的從橋那邊過來的香港人，跟自己一樣衣著寒酸，頭低下去的窮人，還有兜售假黃碟假勞力士假LV包包的小販，他們都沒有轉(zhuǎn)到自己跟前來。

有人在發(fā)廣告單，朝自己走了過來，丟了一張在自己腳下。撿起來剛好可以墊著坐，姜莜莜覺得很高興，仿佛這樣是別人看得起自己一樣。

又來了一張，這次可以認真看看，那張薄薄的紙上寫著：

“我們現(xiàn)在急招醫(yī)藥助手一百人，有時間的速度聯(lián)系我，我們只要在校學(xué)生，身體健康，有時間保證的。時間短待遇高，有興趣的盡快聯(lián)系我。白先生，聯(lián)系電話13714561877”。

時間短，待遇高。姜莜莜一個字一個字的念著。

到旁邊公用電話亭打了個電話，竟然要五元，看來全國的火車站都是一樣，物價都是特別高。

電話里的白先生聲音十分好聽，耐心的告訴姜莜莜乘車路線，然后具體的地址之類。

到了馨星醫(yī)院14樓，一個辦公室的門口擠了很多人，一個穿粉紅色護士服的漂亮女孩手里拿著一疊表格和一把圓珠筆，聲音有點尖，“男人女人各排成一行，填表，完了以后我來叫號面試?！?/p>

很快就叫到了自己。姜莜莜走進辦公室，坐在她對面的是個醫(yī)生模樣的年輕男人，“你好，請坐，請問你是哪個學(xué)校的?！?/p>

姜莜莜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因為昨晚跑的路太多，皮鞋的前端已經(jīng)磨花了，衣服也是皺皺巴巴，頭發(fā)扎起一個普通的馬尾，那些碎碎的頭發(fā)又從耳朵兩側(cè)掉了幾縷下來，她小聲回答道，“我不是在校學(xué)生，我只是來這里找我的朋友，但是她跟我走散了。”

那男人打量了下她，“我們只要在校學(xué)生，對不起，請你回去吧?！?/p>

姜莜莜抬起頭來，“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我只不過是想賺點錢，我喜歡這個城市，我一定要留下來，不能就這樣回去！”

“我們這個工作很辛苦的，你受得了嗎？”

“沒有關(guān)系，別人能做我為什么不能做！”姜莜莜咬著下嘴唇，似乎要咬出血來，“給我個機會?！?/p>

“我們其實是招試藥的，你的身體沒什么問題吧。”那人繼續(xù)問道，手指壓著姜莜莜填的表，他的手指很長，骨感。

“沒問題，我一切正常。”姜莜莜拼命點頭。

那護士在門口探了探頭，似乎不滿意醫(yī)生的速度，不耐煩的做了個努嘴的動作，那醫(yī)生點點頭對姜莜莜說道，“這樣你到門口等著，等我面試完了其他人你再體檢，是免費的?！?/p>

姜莜莜站起來，瞥見那醫(yī)生的工作牌上寫了三個字——白哲瀚。

很幸運，第一次當(dāng)小白鼠就得到了七百塊錢，姜莜莜有點激動。只是躺在床上輸了一瓶液罷了，快要睡著的時候白哲瀚進來了，沒有叫護士動手，而是自己輕輕的把針頭拔出來，教她用手按緊血管。

“你先回去準備一下，這個藥要連用兩個星期，醫(yī)院會給你提供住的一間病房，如果方便的話你可以直接住在這里更加方便我們觀察?！卑渍苠粗@個女孩，忽然有種說不出來心疼的感覺。